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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程昱抱着一袋薯片靠在沙发上,两条腿肆无忌惮地架在茶几上,看着猫追着老鼠从这头跑到那头,然后叹一口气,抓一把薯片塞进嘴里,再叹一口气。
“哎。”方书剑从卧室里走出来,一屁股坐在蔡程昱身边,伸手掏了一把薯片。
“你怎么也唉声叹气的?”
“张超是不是有家庭暴力的倾向?”方书剑皱起了眉头,拿起遥控换台。
现在电视机里是灰太狼追着喜羊羊从电视机这头跑到那头,方书剑揉了揉有点疼的脑袋曼声长叹,“天呐!好痛哦!你们昨天到底在干什么?”
方书剑当时提着从贾凡嘴里抢救下来的几块小蛋糕蹲在门口换鞋,本着好东西大家一起分享的原则呼唤他的小伙伴们一起出来吃吃喝喝。
“方书剑。”张超走过来两手叉腰瞪着他。
他站起来,看见张超身后蔡程昱飞快地闪过,然后“砰”的一声巨大的关门声,他还没来得及好奇这俩人什么情况怎么怪怪的,就得到了张超的指令。
“转过去。”
“干嘛?”方书剑脸对着门,有些不安的微微侧过身子向后看张超。
下一秒,他就被一脚踹飞,脸“duang”一下撞在门上。
“他副业是踢足球的吗!”方书剑委屈极了,“还好我全身上下都是原装的!这他妈哪里是优质男青年!简直就是一颗定时炸弹!”
“那你还老让我泡他。”
“那我不是不知道他的真面目吗!”方书剑夺过蔡程昱手里的薯片,话锋一转:“你呢?今天萎靡不振的样子跟怨妇一样,你也被他踹了一脚?”
“不是啊。”蔡程昱摇了摇头,“我只是有些困惑。”
“什么?说来听听,让我帮你分析分析。”
蔡程昱把脚从茶几上拿下来放在地上,侧身,认真并且严肃地看着方书剑。
“方方。”
“嗯,你说。”
“怎么判断一个人是真情流露还是逢场作戏?”
方书剑眯起眼睛诧异地将蔡程昱上上下下都打量一遍。
“超纲了。”
“就是嘛,人和人之间能不能多一点真诚,少一点套路!”
“菜菜,你被人骗了啊?”
蔡程昱又重新拿了一袋薯片,撅着嘴说:“没有啊——”
“这个世界上还是好人多一点的,菜菜你要相信这个美好的世界啊!”
“我今年太倒霉了,校门口摊鸡蛋饼的大叔收了我两个鸡蛋的钱却只敲了一个鸡蛋,钱包丢了又找回来现金全都没有了连一毛也不放过,从新校区打车回本部本来二十分钟黑心的滴滴司机给我上高速开了一个多小时……”蔡程昱再度叹息,“我太愿意相信这个世界是美好的,但是太过于梦幻的事情又怎么会发生在我的身上?”
“因为太倒霉了,所以需要有个人来拯救你呀。”
“把我从生活的泥泞里拖出来吗?”蔡程昱恍惚间想起他和张超在医院里的谈话,心里不知道什么滋味只是觉得一团乱麻理都理不清楚。
“是呀。”
“方方,你说要是有一个人想真正地安定,结果遇上一个临时停靠的站点——人心隔着肚皮很难说的诶。”
“你到底想表达些什么?”
蔡程昱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看着方书剑,方书剑被他看得心里有点发毛,于是往边上挪动了几下。
“菜菜。”
“啊?”
“张超到底对你干了什么啊!”
两条只会在家唉声叹气的咸鱼在肚子咕咕叫了半天之后决定出门寻找快乐,先去学校吃中午饭,然后去课题组的兄弟姐妹那里捣捣乱,坑师弟师妹几瓶可乐或者奶茶,玩几盘狼人杀,等到下午快要过去又结伴去找贾凡。
贾医生今天也好不到哪里去,昨天晚上大半夜接到张超的电话,对方什么铺垫也没有,上来就劈头盖脸地骂了他一顿,另外还不忘把方书剑也骂一顿。
他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他和方书剑到底怎么招惹那个家伙了。
直到方书剑和蔡程昱手挽手蹦蹦跳跳地出现在他的诊室里,他也依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方方,你有没有干坏事?”贾凡整理着桌子上的病例,准备收拾收拾坐等下班。
“没有,我超乖的,昨天我还带了甜点回去给他们吃——”方书剑辩解道,“就是张超啊,脑子拍坏掉了吧,竟然踹我诶!踹我!他是不是踢足球的?”
“他骂你了吗?”
“没有啊。”
贾凡皱眉,“这就奇怪了,他昨天打电话来骂我了,一个多小时没有一句是重复的,他还骂你了,你真没招惹他?”
“为什么?”
“我也想知道为什么。”
方书剑的矛头突然对准了正在玩贾凡桌子上牙齿模型的蔡程昱,他伸出两只手卡着蔡程昱的脖子摇晃了起来,“你是不是干了坏事甩锅给我!没道理啊,你摔了他一瓶那么贵的东西他都没骂你——菜菜!坦白从宽!”
俗话说坦白从宽牢底坐穿,抗拒从严回家过年,蔡程昱自然对前一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守口如瓶,脖子一梗一副“你能拿我怎么办”的死样子。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
方书剑放开了蔡程昱,开始向贾凡八卦张超的各种各样的事迹,比如是不是有暴力倾向啊,是不是踢足球啊,喜欢什么样的啊,有没有谈过恋爱啊……
如果方书剑不是自己的男朋友,贾凡真的要怀疑他是不是想追张超……但是……
“方渣男你想干嘛!”
“我就问问,好奇嘛,他那种把别人当球踢的人看看就觉得可怕——”
蔡程昱执着于探索贾凡诊室里所有他没见过的东西,这里摸摸那里碰碰,顺便竖起他的小耳朵偷听他们讲话。
“我和张超不熟。”
贾凡还没上幼儿园就认识张超了,他们两家住对门对面,从小一起长大,说不熟自然是假的。
小时候张超很皮,小区里跑来跑去的留着两根辫子的小姑娘几乎每一个都被他揪过辫子,然后被他爸爸拿着鸡毛掸子撵回家。
上了幼儿园和班里的男孩子打架,揪女同学的辫子,老师天天请家长。
其实贾凡也不知道这么一只皮猴子后来是怎么变成这样的优质男青年的,大概是被打多了打乖了,贾凡看着他一点点长大,一点点从一只史前的小猴子进化成一个高高大大的自律又克制的大男孩——
有一年过年,贾凡的妈妈抓着一把瓜子去张超家里串门,回家来向贾凡抱怨:“我去张超家里串门,张超在厨房里干活,他家那么大一桌年夜饭都是他做的!我们家凡凡油瓶倒了都不会扶一下!”
“胡说!我家的油瓶倒了我还是会扶的!”贾凡戳着盘子里的糖醋排骨气愤地对方书剑和蔡程昱抗议,“我妈就会可惜自己没生个女儿不能嫁给张超!”
“他有暴力倾向!”方书剑抗议,“不能把你妹妹推入火坑!”
“张超真的还不错啊,贤妻良母型的优质男青年,其实他脾气还不错啦,肯定是你惹他了。”贾凡抬手招呼服务员再上一份糖醋排骨,他揉揉眼睛抬眼对方书剑说:“你好好想想,昨天干什么了?”
“我什么也没干啊,不信你问菜菜啊!”
蔡程昱喝了太多可乐一时没忍住打了一个嗝,于是捂着嘴歪头看着方书剑。
“昨天你在家,你跟贾凡说,我干什么了!”
“佛曰,说不得说不得!”
蔡程昱把油爆虾的虾头和虾壳整整齐齐地堆在骨碟里,一只手托着头,另一只手拿筷子使劲戳盘子里最后一只虾,他觉得自己就是被张超扔进锅里煮的青蛙,现在张超也许要把锅盖盖上了,他却不知道该不该跳出这个水浴锅。
他甚至都不知道张超到底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
遇见自己心动的人是小概率事件,遇见自己心动又对自己心动的人更是小概率事件,即便遇到了是否能相伴着勇往直前——这么多小概率事件凑在一起真的令人崩溃。
然而,蔡程昱现在竟然因为这么零点零几的几率开始相信人生,相信他倒霉的人生里也会出现奇迹,相信张超就是那个把他从泥泞里拖出来的人。
究竟是他太不清醒还是太贪心?
“谈恋爱太麻烦了。”蔡程昱望着窗外来来往往的人群。
“像口香糖,不甜就吐了。”
张超接到贾凡电话的时候他还在办公室里加班,他瞥了一眼手机把电话掐掉,然后贾凡再一次拨打过来,后来他真的烦了,只得拿起手机放到耳边。
“什么事?”
“你到底在哪里啊?”电话里贾凡使劲问,“你昨天干嘛莫名其妙骂我!……还有方书剑!”
“这是你们的事情,我没必要跟你报备。”
“……行你爱怎么说怎么说吧,有件不是我的事儿我在帮你担着。”
“啊?”
“蔡程昱!他和方方都没带钥匙,现在在我家玩积木呢,他怎么回事,出门带了一书包的积木!我爸我妈跟他们俩搭积木呢,还非要我跟他们一起玩,你快过来把他们俩弄走吧,我快被他们玩死了!你到底在哪儿呢?”“快点过来!”
贾凡砰地挂掉电话。
张超火速收拾好东西提着他的手提包走出办公室,他的外套挂在胳膊上,在梁朋杰桌前站定。
“我问你,有没有人送菜菜积木?”
“我想想。”
“快点。”
“好像有吧,我记不清了,菜菜住院的时候好像说太无聊了,财务部一个姐姐就送了他一套积木?还是广告部的女神?”
“知道了,下班吧。”
张超驱车到达贾凡家楼下时,贾凡已经领着两只小东西乖乖地在花坛边上,活像个等家长接回家的幼儿园小朋友。
当然,仅仅只是蔡程昱。
蔡程昱小朋友还带着一顶荷叶边的卡其色盆帽,可爱得很。
贾凡打开了后座的车门,一脚一个踹上车,“回家吧!回家玩积木,爱怎么玩怎么玩!”
“贾凡再见。”
蔡程昱扒着车窗对贾凡挥挥手:“贾医生再见。”
车子还没有开出去,贾凡站在一旁絮絮叨叨地质问张超抽什么风竟然打电话来骂人,蔡程昱歪在后座上及其没有形象地抓着手机和方书剑一起分享微博上的沙雕视频,然后笑成一团。
张超忽然气不打一处来,下车拉开车门把方书剑揪了出来,“下车!”
“为什么!”
“自己想办法回家!”
方书剑转向贾凡求助,还没来得及开口,炫酷的跑车就消失在了视线里。
“方方,你究竟干了什么?”
“我不知道啊!我——给我点零钱。”
“干嘛?”
“坐地铁回家啊!”
贾凡看着他,沉默了半天掏出一把钥匙,“我送你回去吧。”
蔡程昱抱着他的书包乖乖地坐在后座上一言不发,距离他上一次见到张超,已经快过去24小时了。
气氛尴尬得要死,蔡程昱简直想跳车自己坐公交回家,然后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当几天的鸵鸟。
“贾凡……”张超忽然开了口,“他说你忘记带钥匙了。”
“嗯,我以为方方带了,方方以为我带了。”
“你……”
“啥?”
“没,没什么。”
方书剑发现蔡程昱和张超怪怪的,以前跟连体婴儿一样黏在一起,现在好像……怪怪的。合理怀疑他们俩吵架了,搞不好是因为他吵起来了,所以张超要揍他?
但是为什么呢?他方书剑一个正能量满满的元气少年,不应该会成为蔡程昱和张超吵架的导火索,而且后者也完全不太可能会和前者吵起来,毕竟现在他们不黏在一起,张超对蔡程昱也还是特别宠……
你妈的,为什么?
最让方书剑崩溃的是,周六他和贾凡看完话剧回家,看见蔡程昱和张超蹲在门口研究新换的密码锁。
“你们在干什么?”
“我们在录指纹!”蔡程昱咧着嘴对方书剑说,“这样就可以不用带钥匙了!”
“你下周一就要回去上班了,带不带都无所谓,反正张超会带。”方书剑进屋把包扔在一旁,然后走出来,伸出他的大拇指对张超说:“给我也录一个。”
“不会。”
方书剑一惊,“菜菜!”
“张超帮我录的,我也不会。”
“你妈的,为什么!你不是有说明书吗!”
“看不懂。”张超理直气壮地把说明书揣进大衣口袋里。
“那……数字密码告诉我!”
“忘记了。”
方书剑转向蔡程昱,委屈巴巴地摇着他的手臂,“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啊。”
蔡程昱是真不知道,今天白天他抱着猫在阳台上晒太阳,然后张超就领着师傅上门来换锁,换完了锁就开始研究说明书,捣腾半天之后喊他过去录指纹。
方书剑欲哭无泪,“凭什么针对我!”
最近反常的事情一连串,方书剑凌晨三点还没睡着,翻来覆去的辗转难眠,他懊恼地抓着头发爬起来使劲地敲蔡程昱的门,蔡程昱睡梦中被闹醒火大到想弄死方书剑。
“我好难过。”
“大半夜难过什么?贾凡甩了你?”
“滚!”方书剑盖好被子把冰冰凉的脚伸向蔡程昱,“我的菜菜有了小秘密,你实话告诉我,张超踹我那天你们到底干什么了?”
黑暗里,蔡程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太过于美好的事情发生在我身上,我就会觉得不真实。”
“嗯?”
爱是想触碰又收回手,蔡程昱以前在书上看见这句话的时候不明白,现在又好像明白了一点。他心烦意乱地翻个身背对着方书剑,“你不会有患得患失的感觉吗?”
“什么意思?”
“泡泡糖不甜了就会吐掉,人也是一样的。”
“……菜菜,你还是没说你们在干什么。”
“说不得。”
方书剑本着刨根问底的原则坚持不懈地每天敲门骚扰蔡程昱,搞得蔡程昱睡眠严重不足,工作时间梁朋杰跟他讲八卦都提不起兴趣只想打瞌睡。
“我跟你说……”梁朋杰小声地对蔡程昱说,“张总前段时间找了好多人谈话。”
“啊?为啥?”蔡程昱打着哈欠揉揉眼睛。
“可能我散布出去的八卦被拦截在了工程部?”梁朋杰抓了抓头发,“前台的小姐姐换人啦,广告部的女神也调去外地了,对了对了,销售部的小哥也莫名其妙离职了——”
“为啥?”
“他们不都是你的追求者吗?”
“……你怎么知道?”
“我听马佳哥讲的。”
“所以呢?”
“张总下手啦!”
蔡程昱又打了一个哈欠,随手把一个黑色的文件夹递给梁朋杰,“帮我复印一份——还说什么不能灭人欲,什么人之大欲存焉,都是放屁。”
“我倒是觉得张总在徇私呢。”
蔡程昱太困了,没听清梁朋杰说什么,只把桌子上的东西往前一推,“我先睡一会儿,半个小时后叫我。”
春困、夏打盹、秋乏、冬眠。蔡程昱熬过了前三个季节,却没躲过冬眠,主要还是要怪方书剑,现在也不用上课,一天到晚吃吃喝喝约约会,到了晚上就跟打了鸡血一样,致力于把蔡程昱吵醒,逼着他说“说不得”的事情。
方书剑也真是作死,有时候半夜哐哐哐砸门都能把张超吵醒,然后张超再打电话去骂贾凡,贾凡很无辜啊,回头问方书剑“你又干什么”,方书剑依然还是无辜地瞪大双眼:“我什么也没干啊?张超有病,石锤。”
张超有时候可能也会良心发现,念在同在一个屋檐下的份上,给感冒的方书剑煮一锅粥,spam午餐肉和玉米青豆放进锅里和大米一起煮,再加两勺盐。
“卧槽!张超你他妈想害死我!这粥咸到质壁分离!他妈的!蔡程昱快给我一杯水!”
不长记性的人蔡程昱见过很多,比如以前课题组永远不记得开会要带笔记本的师妹——但方书剑这样都冻感冒了还要执着地求知的,他还真没见过。
十二点半,方书剑准时地披上他的大衣走到蔡程昱房间门口开始敲门。
“你有完没完?”
“我不能莫名其妙挨一脚踹。”
“你怎么这么讨厌?”
“你今天才发现吗?”
蔡程昱皱起眉头,两手叉腰瞪着方书剑,两个人僵持不下,蔡程昱只得走进房间,拖着他的小龙虾公仔往外走。
“你去哪儿?”
“睡觉!”
张超正酝酿睡意,朦朦胧胧中感觉到有人走进了自己的房间,他动了动,手就碰到了一条凉凉的胳膊,那一瞬间……吓到明白什么叫做“质壁分离”。
他急忙开了灯,有些惊恐地盯着蔡程昱,“你干什么?”
“方书剑太吵了……”
“……”张超无语地关了灯躺下,“朋朋是说你最近不太精神。”
“张超,你有没有听说过……”
“什么?”
“有个教授说,世界上有70颗绿豆在一个大缸里,有两颗红豆,它们是彼此的唯一,把所有的豆子放进缸里搅动,它们会碰上的机会微乎其微。”蔡程昱停顿了一下,“但是我还是会期待,在巨大的绿豆缸里,能顺利找到那颗红豆。”
“菜菜,奇迹每天都在发生。”
“但是找到了那颗红豆之后呢?红豆会不会变成绿豆,或者会不会有绿豆变成红豆?”
“菜菜。”张超温热的手紧紧的抓住了蔡程昱的手。
“嗯?”
“我不相信永远,但我愿意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