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头上春寒料峭,蔡程昱和张超爆发了有史以来最为严重的一次争执。
蔡程昱被张超气哭了,他把门锁上坐在书房里,然后把揉成团的数学试卷展开——他刚知道一模成绩。
张超来不及把蔡程昱送回家,在路上就开始数落他寒假放得太松了,什么数学都没及格,什么英语也出了大问题,还有什么理综也全线崩溃……
“你能别说了吗?”蔡程昱看着后视镜里张超的眼睛,“让我安静一会儿可以吗?”
张超置若罔闻,依然还是机关枪一样喋喋不休,从他睡懒觉一直能扯到补习班作业老是不写完。
“是我要报补习班的吗?”蔡程昱忽然声音也拔高了好多,“我都不知道,你就给我报了一堆,每天陀螺一样乱转!”
“还变成我的不对了?”
“我不想每天都吃核桃,还要我自己敲!苹果橙子猕猴桃书包里塞一堆,我哪里来的时间去吃它们?不吃掉回家还要被你抱怨——”
说了两句又吵了起来,蔡程昱就气哭了,一回到家就“biang”的一声把门关上。
张超也火大得不行,也“biang”的一声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蔡程昱撕了一张草稿纸开始涂鸦,炸毛的小星球叫西西歪,炸毛的宇航员叫张超,太空里漂浮着的都是炸毛小星球的眼泪……
“豹子是保护动物,你怎么可以吃他的胆!”
蔡程昱眼睛肿成了核桃,加上中午难过得只吃了两口饭,晚饭也没吃,又难过又饿,肚子还咕咕咕地大叫了起来。
张超坐在餐桌前,面前摆着一袋干巴巴的面包和一杯温水,他啃着面包看着桌子上的手机。
似乎是得到了他的感应一样,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
氟西汀:(首项+末项)X项数÷2
张超皱起了眉头,准备转发给蔡程昱的数学老师问问这是个什么东西,还没来得及发出去,蔡程昱又发了一条新消息。
氟西汀:这是高斯求和公式
张超读懂了他的潜台词:我饿了。
蔡程昱的晚餐是肯德基,他坐在餐桌前啃玉米,目光紧紧地跟随着最后一块吮指原味鸡。
张超伸出手,把蔡程昱嘴边粘着的玉米取下来。
“对不起。”两个人异口同声。
张超笑着挠了挠头,“我先说。”
“不行,我先。”蔡程昱把玉米放下,咬了一口原味鸡,“算了,你先说。”
“我……”张超盯着桌子上的苹果片,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口。
屋里又陷入了一片安静,谁也不知道对方的思绪止于何处。蔡程昱想说,接下去的日子一定好好做人,张超想说,他刚才给蔡程昱大洋彼岸的老妈打了个电话,他对蔡程昱的女强人老妈说:“对不起,我今天骂他了。”
“蔡蔡。”张超重新抬起头看着蔡程昱,“我一直强行把一些东西给你,我的时间我的想法我的自以为是我的坏脾气我的……”
蔡程昱瞪大了眼睛,想象着张超下一个字是什么。
张超抿了一下嘴,“我从来没想过你想不想要,可我也从来没想过要给别人。”
“我不怪你。核桃我每天都吃,水果也每天都吃……”
“我希望我是一朵流云,可以被风吹成你心里那个张超的样子。”
张超的许多话都涌到了嘴边,他想掏心掏肺把全部都告诉蔡程昱,可他只能憋着,像一只松鼠,攒着满腮帮子的果仁。
“你就是我心里的那个样子呀。”蔡程昱眼睛亮亮的,“坚定、执着、脾气暴躁,但同时又很柔软——没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该有的毛病都有,该有的脾气也都有。”
张超伸出手揉揉蔡程昱的脑袋,他希望蔡程昱好,希望他顺利,希望他即使有小坎坷有小困顿,也能化险为夷。
“早点睡觉。”
“明天星期六!”
“今天就可以熬夜了吗?”
蔡程昱忽然又很down,他叹了一口气把原味鸡放下,“你说我会不会一次比一次差,最后高考只能打酱油,什么也没考上?”
“那你跟我混。”张超拍拍他的肩膀。
“嗯?”
“有我一口饭吃,就有你一个碗刷。”
蔡程昱的家长张超还是每天雷打不动接送他上学,蔡程昱上车开始睡觉,下车拎着书包摇摇晃晃的朝学校走去。
高杨拉了他一把。
“你家长最近和盐焗鸡关系升温嘛,老是看到他们俩说话。”
“变着法折磨我呢。”蔡程昱打了一个哈欠,“我家长八成从数学老师那里搞来了一堆恶心吧唧的练习卷,天天盯着我写作业。”
“这么惨?”
“是啊,昨天失去意识之前还在写数列呢,早上醒来在自己床上,五点钟!被我家长叫醒,背了一个小时单词。”
“那你家长也起这么早啊?”
“是啊,我家长是不是超爱我的!你羡慕吗?”
高杨忍着笑对站在蔡程昱身后的张超打招呼:“叔叔好!”
张超的笑容顿时就僵在了脸上,蔡程昱如临大敌地转过头来瞪着他,手忙脚乱地把他的耳朵捂住。
“把你的耳朵关上!”蔡程昱气鼓鼓地,“你还要干什么呀?”
“你今天的营养指标。”张超把一个小袋子递给蔡程昱,“落在车里我给你拿过来,快去上课吧。”
张超给蔡程昱制定了许多许多的指标,什么睡眠指标、营养指标、作业指标……乱七八糟的搞也搞不清楚。
搞不清楚的还有各种各样的考试,周考月考模拟考,每次考完都要开家长会,为了这个家长会张超都不知道推掉了多少工作。
反正张总一句话:“我家小朋友要高考了,我得去陪他。”
蔡程昱烦,张超也烦,班主任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给家长布置了一个什么“给孩子的一封信”,让他们回家好好写,高考考完那天要发给他们看的。
快两个星期过去了,张超还停留在“蔡程昱:”上面。
四月份略微有些凉的风从窗子里吹进来,吹乱了张超放在桌子上的信纸,上面还是空白的一片。
蔡程昱拖着他的油爆虾公仔走进来,直挺挺地往床上一躺。
“你怎么了?”
“刚二模完,这几天就要出成绩了,我好慌。”
“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学不好数学不妨碍我们过好这一生,同样的,成绩不理想也不妨碍我们过好这一生。”
“可是……”
“你该睡觉了,不乖乖睡觉的孩子会被罚站。”
张超关了窗关了灯爬到床上躺在蔡程昱身边,“睡吧,星星月亮都要睡觉了。”
“外面在打雷,哪里来的星星月亮?”
“大学物理老师跟我们说,我们身体里的每一个原子都来自一个爆炸了的恒星,形成你左手的原子可能和右手的来自不同的恒星。”
蔡程昱把油爆虾扔在地上滚到张超身边,小声地问:“你能不能说点我听得懂的。”
“意思呢就是……”张超轻轻地笑了一声,“你的一切都是星辰。”
“我是宇宙大爆炸来的?”
“……可以这么说。”
窗外响起了一声闷雷。
蔡程昱打了个哈欠,懒懒地对张超说:“我小时候特别害怕打雷,我记得有一年夏天在你家的老房子里,有一天晚上打雷特别吓人。”
“嗯,然后呢?”
“你跟我说,雷声是云朵在打呼,星星和月亮都睡了,猪八戒在天空给嫦娥拍照,用闪电当作闪光灯。”
“我还能说出这种混账话?”
“一想到你说的这些,我就什么都不怕了。”
张超不说话了,蔡程昱也不说话了,屋里静的只有他们两人的呼吸声。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蔡程昱忽然又开了口。
“外面雷打得跟遭了天谴一样,我会不会考得很差,明天班主任就请你去喝茶?”
“你班主任的茶不好喝,都是劣质茶叶。”
“虽然最近什么都不顺,但是我还是好期望万事如意。”
张超腾出了一只手拍拍蔡程昱的脑袋,“小脑袋里的东西都甩掉,现在该睡觉了,不要想这些乱七八糟的。明天又要春眠不觉晓,有些小烦恼了。”
“我觉得我得了焦躁症,怎么办啊……”
“睡吧,蔡蔡。”张超语调轻快,“要我抱抱你才能睡着吗?”
“不!用!”
“那快睡吧,打呼的云朵归你,猪八戒和嫦娥归你,今晚的夜空全都归你,还有……”
张超顿了顿。
“我也归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