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入人心】书被催成墨未浓01
这是黄子弘凡这个学期第六次换同桌，他的第一个同桌是六月初刚考完中考提前来学校上课时认识的第一个小伙伴梁朋杰。
梁朋杰口音很奇怪，黄子弘凡一度以为他是泰国来的侨胞，但是他拍着胸脯对黄子弘凡保证他绝对是土生土长的中国人——他说完这句话就被班主任王晰调走了，和另一个外国人石凯坐在一起。
王晰是高一八班的化学老师，语速很慢，化学课代表黄子弘凡就亲眼目睹自己的第二个同桌张超在化学课上睡着，咣一声脑袋砸在桌子上，把王晰吓得不轻。
张超是高一八班的班长，黄子弘凡私以为是因为他和王晰长得很像，说不好班主任倒插门，就是张超的亲爹——不过年龄上好像不太对。
现在张超和学习委员蔡程昱是同桌。
蔡程昱是黄子弘凡的第三任同桌，他们成为同桌是六月底的事情，他们非常友好地度过了一个下午，然后整个补课阶段就结束了，他们就放暑假了。
等他们放完暑假回来，黄子弘凡又因为重新排座位而迎来了他的第四个同桌方书剑。
方书剑是独得英语老师贾凡恩宠的英语课代表，黄子弘凡每天最开心的事情就是从课代表那里抄作业，不过有一次被贾凡抓了个正着……
然后方书剑也离他而去，高杨成了他的第五个同桌。
黄子弘凡第一次见到高杨是五月份，这帮通过学校的提前批招生考试之后要到学校听一个什么报告，家长也要一起出席。
茫茫人海中，黄子弘凡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白到发光的少年，唇红齿白好看极了。
只是和他的前几任同桌一样，高杨依然免不了被换走的命运——然后他的同桌变成了仝卓。
因为话多，仝卓也被换了好几个同桌。
很显然把两个话多的放在一起是一个脑残的决定，更显然的是，在仝卓坐到黄子弘凡手边上了一节化学课之后，王晰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决策有多脑残。
至此，黄子弘凡迎来了他人生路上的滑铁卢——蔡尧。
“我憋死了。”黄子弘凡舀了一勺饭送进嘴里，口齿不清地对坐他对面的蔡程昱还有张超说，“我憋死了我憋死了我憋死了！”
高杨慢悠悠地端起丸子汤喝了一口，“那你快去啊。”
“不是，我是说蔡尧。”黄子弘凡扔下勺子气鼓鼓地瞪着面前的餐盘，“六月份认识到今天我跟他就说过两句话，一句你好我叫黄子弘凡，另一句我们今天就是同桌啦——两句话！四舍五入就是没说过话！再四舍五入就是陌生人啦！我要是这三年都跟蔡尧做同桌，那我宁愿去撞死，哎对！买块冻豆腐撞死！”
“你有没有考虑过，你为什么会换这么多同桌，并且最后和没有灵魂的蔡尧成为同桌？”蔡程昱小心翼翼地把盘子里的胡萝卜拨开捞起肉片和木耳往嘴里塞。
“这我哪里知道！我要是知道我就不会换那么多同桌了！仝卓不也换了一溜！我哪里知道的！”
“你不觉得你们俩特别吵吗？”张超皱起眉头。
“不觉得。”
“你知道豹豹的小本本上记的名字最多的是谁吗？”高杨不疾不徐地咀嚼着嘴里的饭，偏头望着黄子弘凡。
“不会是我吧？怎么可能是我！不可能是我的！”黄子弘凡看看蔡程昱和张超又看看高杨，笑容顿时凝结在脸上，“不会真的是我吧？真的是我啊？怎么可能是我！”
蔡程昱叹了一口气，把目光转向右手边的空桌子，转头又对张超说：“咱俩要不去坐那桌？”
“行。”
高杨顺势也站了起来，“等等我。”
黄子弘凡愣住，“喂！你们这是孤立我！对！孤立我！你怎么能这么残害一朵祖国的花朵！我可是祖国的还没开花的花朵！共产主义的接班人！你们……你们这是校园霸凌！”
“再吵叫龚子棋来打你！”
龚子棋是蔡程昱的第一个同桌，他们俩第一次见面是报道前一天。
为了方便参加晚自习好好学习，蔡程昱决定住在学校的宿舍里，于是妈妈陪他去超市采购住学校要拿的东西，脸盆拖鞋杯子牙刷还有热水壶……
在超市的货架前，蔡程昱和龚子棋拿起了同一个脸盆。
“我先拿……”蔡程昱抬起头，对上龚子棋的眼睛，后半句话他就自己咽到了肚子里。
“你拿着吧。”龚子棋说。
“不用了不用了。”蔡程昱连连摆手，飞快地拿起货架上别的脸盆，然后迅速逃离现场。
长得凶狠的人，遇见一次就很可怕了，更可怕的是竟然还成为了同班同学……
“你好我叫蔡程昱。”
“龚子棋。”
蔡程昱把委屈的目光投向班主任王晰，如果可以，他真的很想抱着王晰的大腿，揪着他的裤管鼻涕眼泪全都蹭上去。
龚子棋人狠话不多，时常倒扣着鸭舌帽，胳膊底下挟着篮球去球场和学长打球。
有次风云学长陈博豪的篮球飞出来砸中了从小卖部买了可乐的蔡程昱，龚子棋就站在球场里面，两只手放在嘴边冲蔡程昱喊话，“喂！蔡程昱把篮球扔过来！”
蔡程昱属于头脑发达四肢简单型人才，篮球抛出去一米就掉在了地上，然后轱辘轱辘滚到龚子棋脚边，球场里的人笑成一片——如果可以，他真的很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不会打篮球是我的错吗！”蔡程昱的手指敲着桌面，气得脸红到脖子，不知道他到底是气的还是羞的，反正就很好笑。
张超忍不住笑出了声，然后蔡程昱就抄起了他桌上的牛津词典抡过来。
“喂！出人命了！”
张超和蔡程昱是初中同学，说起来他们也不熟，恰好只是初中同学而已，每次考试轮着上第一名的宝座，然后江湖就流传起一班的蔡程昱和十班的张超是王不见王，暗暗较劲。
其实谁也不认识谁，就知道有这号人物，对方鼻子长在哪里，是男的是女的，是高的是矮的是胖的是瘦的一概不知。
他们友情的起点要从五月份第一次来市立一中报道那天说起。
那天是一个阴雨天的周日，蔡程昱的妈妈去外地出差，于是他自己一个人来学校报道。学校很大，兜兜转转就找不到路了，转着转着就碰到了同样找不到路的也是一个人的张超。
“同学你知道报告厅怎么走吗？”张超走上前认真地询问蔡程昱，“我……迷路了。”
蔡程昱有些不好意思，笑着挠了挠头，“我……也不知道，你也是提前批考进来的吗？”
“嗯，你好，我叫张超，是实验中学的。”
“原来是你啊，我是蔡程昱。”
张超乐了，不知道是高兴自己迷路还能碰上半斤八两的路痴，还是高兴陌生的地方能遇见一个熟悉的陌生人——在外头下着雨的连廊里，两个正当青春的男孩子看着对方大笑。
当时马佳走过，用一种怪异的眼神将他们俩上上下下扫了一遍。
“咦！”
“同学麻烦问一下你知道报告厅怎么走吗？”张超拽着蔡程昱走上前。
“跟我走吧，我也是去那儿的。”
在喧闹的报告厅里，马佳一只手拖着头，一只耳朵听着坐他身旁的张超和蔡程昱兴高采烈地讨论某次考试数学卷压轴题的四种解法，他脑子里就出现了语文书上的孔乙己——茴有四种写法。
六月份补课第二周的周一晚上，马佳抢了李文豹的花露水给自己的腿一阵猛喷，一边喷一边骂骂咧咧：“蔡程昱穿什么衣服不好穿件嫩黄色的，虫子全都飞进来，全咬我腿上！”
“蚊子为什么只咬你不咬我？”
马佳只想拿花露水滋张超一脸。
“蚊子咬我也就算了，这数学作业还这么难！是人做的题目吗！”
蔡程昱转头看着马佳，两只小眼睛放出灿烂的光芒：“马佳哥！我教你！”
恍惚间，马佳仿佛回到了一个多月前，两个很吵的人喋喋不休的讨论“茴的四种写法”。
他抓了抓头发，崩溃地把头埋进书里。
王晰慢悠悠地从后门走进来，统计了大家的准考证号，说去给大家查成绩——当时学校承诺他们如果中考分数能超学校的分数线多少多少分就能拿一万的奖学金。
马佳想起自己最后没猜出来的化学试剂，算错的数学大题，还有没来得及写完的语文作文，觉得自己八成是凉凉了。
“要不要赌一块榴莲千层，蔡程昱肯定考得特别好。”
马佳看着他当时的同桌张超坚定无比的眼神，微微挑眉说：“我赌一只果冻，他考得比你好。”
“你要赌他考得比我差，我才能赢啊！”
“你对自己这么没信心的吗？”
“那要看对手是谁了。”
高一正式开学那天，蔡程昱同学穿着不太合身的小西装代表全体新生站在讲台上致辞，张超捧着一堆他打赌赢来的零食坐在第二排，其中就有他从马佳手里抢过来的果冻。
“怎么蔡程昱上台发言，比你上台发言还激动？”方书剑将麻花的小包装撕开一个小口子，胳膊肘轻轻碰了碰张超，“吃麻花吗？”
“吃吃吃。”说这话的是贾凡，头大的英语老师转过头来，不由分说地夺过了方书剑手里的麻花。
就在刚才，坐在贾凡身后的还是张超。
贾老师凭借他过人的头围和魁梧的身躯将张超的视线挡了个严严实实。
“蔡尧。”
“啊？班长？”
“跟你换个位置，这儿看都看不见。”
“哦。”
黄子弘凡小声地对高杨说：“你是闪电的二倍速，蔡尧是闪电的零点五倍速，我是闪电的十倍速。”
“现在都用闪电来描述人了吗？”
“是啊，我们俩中间差了八个闪电，十六个蔡尧！十六个啊！十六个！四舍五入就是一百个。”
张超翻了一个白眼，“你的数学是胎教吧？”
“你数学课代表还抄蔡程昱的数学作业。”黄子弘凡说，“班长带头抄学习委员的暑假作业！”
“南枫和彬彬现在还在补英语作业。”张超无畏地耸耸肩，“快点儿，晰哥说晚自习之前要收齐的！”
陆宇鹏把方书剑的作业本卷起来，小声地说：“后面阅读题是AABDA，任务型是……”
“啊，我写不完了，小鹿你等一下！”
“彬彬，不要急！”南枫眼睛亮亮的，“我们一起加油好吗！”
代玮军训的时候被晒得要晕过去，南枫也是这么跟他说的，“我们一起加油好吗！”然后，油还没加上，教官就因为他们说话而把他俩拎出队伍，一人二十个俯卧撑做着。
当时普通话不标准的石凯嘲笑代玮身娇体弱俯卧撑都没他普通话标准，也被抓了出来——眼下，普通话依然不标准的石凯正两眼冒着星星看着台上的学习委员。
“好棒啊，他的普通话真的标准！”
张超嘴里叼着一根珍宝珠的棒棒糖，从前排转过头来。
“他可是蔡程昱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