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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程昱有一个春节一揽子小计划,比如先在家睡他三天三夜,然后在家吃好多好多好吃的,除夕在家大扫除,晚上吃过年夜饭之后看春晚,差不多时间就和妈妈去烧香,家里亲戚七七八八都出去旅游了也不用各家串门,他就能在家吃吃睡睡过大年。
“你这样容易发展成死肥宅。”张超对他的春节计划嗤之以鼻,“千载难逢的节假日,当然要出去玩。”
话音未落张超的手机便响了,他朝蔡程昱做了个安静的手势,把手机贴到耳边,“妈!我明天就回家了……那我去哪儿?”
蔡程昱把AD钙奶放到茶几上,收起膝盖上的杂志眨眨眼看着脸色不妙的男朋友,“张超你咋了?”
“我妈和我爸去欧洲旅游了,让我过年自己看着办,这叫什么事儿?我能在家干啥?”
“混吃混喝等上班。”蔡程昱伸出手摸摸张超的脑袋,“乖,你已经是个大孩子了,可以自己照顾好自己。”
“也太惨了吧,万家灯火通明,我在家吃蛋炒饭。”
“速冻饺子也可以吃,你们北方是不是不吃汤圆呀?饺子里是不是还要塞硬币——哎——”蔡程昱拉长了声音,“你要是不介意,可以去我家过年。”
“这不好吧?”
蔡程昱自顾自地把蔡可乐抓起来放在腿上薅了几下,“有什么不好的?”
“我是说……”
蔡程昱抬起头,沾满猫毛的手伸出一根手指头戳着张超的脸颊,歪着脑袋扬起唇角。
“可是你迟早都是要去我家的。”
张超抿起双唇不置可否地看着他。
“大不了被我妈拿扫帚撵出来——你还是一个人过年。”蔡程昱收回了手抓起腿上的猫,“天底下所有的妈妈应该都希望自己的小孩快乐吧。”
“你说呢,张超!”蔡程昱的脑袋靠在张超肩上,不知道脑袋里装了什么东西,那么重。
张超垂眼看着这颗毛茸茸的小脑袋,仿佛全世界都压在他的肩上。
“狗儿子和猫儿子也一起去吗?”
“我家可乐是女生啦!”
蔡程昱一向知道日理万机的张总有钱,却不知道他能这么有钱,竟然还换了一辆车。
“去年我和方方去英国的时候参观过路虎的工厂,有鲨鱼鳃的车型只对中国土豪出售诶。”
“你觉得我像土豪吗?”
“你再胖个五十斤,大金链子挂脖子上,穿花衬衫,梳大背头,手机换成华为保时捷,就很像土豪了!”蔡程昱越说越来劲,“土豪还有可能有小老婆,不过不可能是胸大无脑的妖艳贱货,脑子才是必需品!”
“菜菜,你每天在研究什么?”
“电视剧里的土豪不都这样吗?”
“你没事研究土豪做什么?”
“没研究,只是得出了一个共性。”蔡程昱把手里的小箱子塞进后备箱里,转头去对张超说,“为什么那么多人想和土豪结婚呢?和小三小四斗智斗勇很累吧?”
张超把蔡程昱推进车里和小汪还有可乐坐在后座上,自己坐上驾驶座插上钥匙发动车子。
“不知道,没斗过。”张超话锋一转,“你和小汪每天斗智斗勇,累吗?”
“我这是在训练小汪,现在小汪已经会开门会拿遥控器了!”
“那你很棒哦。”
蔡程昱的腿上躺着睡着的可乐,小汪趴在身边时不时拿脑袋蹭蹭他的手,他把窗开了一条缝,冬天寒冷的北风胡乱吹过来,蔡程昱觉得自己醉醺醺的。
这是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沉浸在无边无际的爱里,身边有一个这么爱他的人,让他对一切都心满意足。
“张超。”蔡程昱忽然直起身子往前靠了一些。
“嗯?怎么了?”
“你有过什么梦想吗?”
“怎么这么问?”
“我找不到工作的时候想要不去随便找个工作,工作十几年有了点积蓄就去沿海的城市买一个小房子……”
张超沉吟片刻说:“也不错啊,可以考虑投资一套沿海的小房子,十几年后没准我们会住在里面,站在阳台上就有潮湿的海风吹过来,我们和小汪、可乐一起去沙滩捡贝壳,晚饭买新鲜的海鲜,花蛤煮汤,酱油水炒鱼——”
“那我们要买海景房才能吹到海风呢。”
“是啊。”张超轻笑了一声,“没事,买得起买得起。”
“是哦,我的张总是个土豪呢。”
“从你嘴里说出这句话来怪怪的。”张超腾出一只手伸到后面来拍拍蔡程昱的头。
“那换个说法——是个霸总?不过电视剧里演的,民企都穿休闲服,国企穿夹克——秃顶肥胖油腻又痛风。”
“那是暴发户。”
“哦——”蔡程昱思考了一会儿,“那再修正一下。”
“嗯。”
“狗大户。”
蔡程昱的家是一桩小别墅,铁栅栏把小花园围起来,这边种着蔬菜,那边种着花,中间还有一个小型的喷泉,蔡程昱的妈妈就穿着雨靴系着围裙站在水池里清洗池壁上的青苔。
“我觉得你妈妈会拿她手里的刷子来抽我。”
“我跟我妈说好啦,快进去吧!”
“先迈左腿还是右腿?”
蔡程昱抱着猫瞪着张超,“你不是见过我妈吗?”
张超握紧了手里的牵引绳,认真无比的思考了一会儿,“是的没错,但是那会儿我们俩没在一起。”
“你可以当做我们没在一起,你是你我是我,不熟,你就只是小可怜没地方去,我出于人道主义关怀邀请你来我家过年。”
张超抓了抓头发有些为难,前一天做好的心理建设在这一刻突然崩塌。他的蔡程昱活泼可爱又生性乐观名校毕业家里还有带花园的小别墅——而他呢?
蔡妈妈忽然从水池里跨了出来,朝他们俩走过来,随手将刷子倚在一旁。
“傻站着干什么?”
“妈这是张超我跟你说的,可怜的要死家里人都出去旅游了——”蔡程昱傻笑了两声,悄悄地碰了碰张超的胳膊,“张超,这是我妈。”
“妈……”张超捂住嘴,想去撞墙。
“阿姨你好我是张超……”
蔡妈妈的手伸向了墙边的刷子,张超一个下意识的动作就是躲,蔡程昱掐了他一把,痛得差点表情绷不住。
这种见家长的事情,最好可以无限期延后,最好取消掉——真的是太可怕了!
“程昱,帮妈妈洗喷泉池。”蔡妈妈把刷子塞进蔡程昱手里,一把抱起蔡可乐往脸上蹭了蹭。
张超茫然不知所措,瞪着眼睛开始语无伦次起来,“我……妈妈……呸!阿姨我能帮你干什么?”
蔡妈妈腾出手接过张超手里小汪的牵引绳,然后轻轻地拍了拍张超的肩膀,露出有些神秘的笑容。
“你帮妈妈洗窗子。”
蔡程昱开始后悔把张超带回家来,他在家的核心地位已经快要被这个“又会做饭又会洗窗子”的男朋友给取代了。
一顿晚饭吃得跟批斗大会一样,说他以前读书的时候放假在家都不会做家务,纱窗积了厚厚的灰也不知道帮妈妈洗洗,衣服放在洗衣机里洗完了也不知道拿出来帮妈妈晾一下,吃早饭要叫他八百遍才能起床——
一直到洗碗的时候,妈妈才想起来自己有个儿子叫蔡程昱。
蔡程昱站在厨房里戴着妈妈粉红色的手套撅着嘴洗水池里的碗,他开始想念张超家的洗碗机和热水,更想念能帮他洗碗的张超。
张超此刻正被蔡妈妈拉着一起看新闻,好吃好喝地伺候着。
“哼!”蔡程昱越想越气,手上力道加重了一些一只调羹就飞了出去掉在地上碎了好几瓣。
妈妈走进厨房拿起扫帚把勺子扫进垃圾桶里,两手环抱在胸前靠在一旁,“妈妈就让你洗个碗。”
“我不是在洗吗?”
“洗干净点。”
“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妈妈的手撵到蔡程昱的头上,“洗洁精洗不干净要拉肚子的。”
“知道了。”
厨房里霎时间只剩下水龙头放出来的水声,窗外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开始飘雪了,蔡程昱看着窗外的雪叹了一口气,“今年雨雪天气真的很多。”
“明天又要扫雪了。”妈妈说,“十二月份下雪的时候,车子都开不出去,大清早大家都在扫雪,我还想要是你在家你兴许能帮妈妈,不过你学习工作这么辛苦,一个人在外面也不容易。”
“你叫我去我一定会去的,最多抱怨几句。”蔡程昱把盘子竖在架子上,又捞起了水池里的骨碟,“你叫我洗窗子我也会洗的,我也会做家务的,你怎么能在别人面前败坏我的形象?”
“又不是外人。”妈妈的胳膊肘搡了蔡程昱一下,“我觉得他不错啊。”
蔡程昱又打碎了一个骨碟,妈妈瞪他两眼,再次把儿子摔碎的东西扫进垃圾桶里,嘴里念叨着“碎碎平安碎碎平安”。
“我可不是一个希望儿子有多出息的妈妈,最希望呢就是我的儿子健健康康的长大,开开心心的,有什么想做的事业妈妈能支持就支持,不能提供帮助呢就只能给你在家鼓掌,受了伤还有个地方可以疗伤。”蔡妈妈眼睛忽然湿润了起来,“希望你能遇见一个对你好的人,没什么要求,只要对你好——像我爱你一样爱你。”
“妈。”
“所以,就是他了吗?”
蔡程昱的手套上沾满了洗洁精的泡泡,傻孩子就这样伸手去抹掉妈妈脸上的眼泪,无比坚定地看着她,“就是这个,八字不合也是这个。”
七点钟蔡程昱就起床了,冰冰凉凉的手伸进张超的脖子里,那一瞬间——张超以为什么两栖动物爬到了自己身上。
“你干什么?”
“外面雪好大,我妈说上次下雪车开不出去她自己扫雪——”蔡程昱猛地掀开被子,“咱们今天学雷锋帮她扫雪?”
“我觉得在扫雪前可以解决一下早餐问题。”
蔡妈妈七点半准时起床,刚下楼就闻见阵阵香气,只见她的新儿子旧儿子端坐在餐桌前,
“早上好。”蔡程昱咧着嘴朝她打招呼,“快过来吃早饭吧!妈妈,菜菜给你剥一个鸡蛋!”
“妈妈超超给你盛一碗粥!”张超说完才反应过来,红着脸笑道,“阿姨我给你盛碗粥。”
蔡程昱把剥好的鸡蛋放在蔡妈妈面前的碗里,“我学会煮鸡蛋了,鸡蛋放在水里煮五分钟就可以吃到溏心蛋了!”
“那你是不是饿不死了?”蔡妈妈觑了蔡程昱一眼。
“我不能只吃鸡蛋——妈,我今天想吃虾,想吃玉米炖排骨,想吃番茄炒鸡蛋……”
“只能走着去买菜了。”
“我和张超一会儿去扫雪。”
年前的这场雪真的大,蔡妈妈心疼自家花园里种的小菜都要被雪压坏了,张超向她建议今天中午可以吃自己家种的青菜。
蔡程昱隔着玻璃对着蹲在窗台上发呆的蔡可乐打招呼,一转头,小汪正在雪地里打滚。
“我似乎可以脑补朋朋第一次见到雪的模样了。”蔡程昱扶着铁锹歪着头。
张超扯过帮蔡程昱毛线帽两边坠子,一边给他打蝴蝶结一边说:“可能还要夸张一点。”
院子里的雪都没踩过,就只有小汪留下的浅浅的小梅花脚印。蔡程昱想起圣诞节没有堆起来的雪人,于是鼓动张超和他一起堆。
蔡程昱看着胖乎乎的雪人,拉了张超给他拍照。
“我要发给朋朋。”
张超捏捏他冻得有些红的鼻子,“走啦蔡程昱小朋友,去晚了菜场里的虾就要卖完了。”
在梁朋杰发来的一连串大哭崩溃的表情包里,蔡程昱把手机塞进口袋里,小步跑向走在前面的张超。
“等等我啦!腿长了不起吗!我的腿也很长啊!”
“走快点啦,小短腿!”
蔡程昱顿了一下,“我还会扫堂腿!”
张超笑着躲开,“小学的时候班里有个同学要证明自己的扫堂腿能把人铲倒,结果没铲倒我自己倒是倒了。”
“为什么?”
“底盘稳。”
“骗人吧,你的产品说明书我细细阅读过了,你小时候是个小胖墩。”蔡程昱话锋一转,“不过我小时候也很胖,圆圆的,我同学都叫我菜包子。”
张超捉住蔡程昱的手揣进自己的大衣口袋里,“你可以理解为,这是遥远的相似性,小胖超和小胖菜在茫茫人海里的一点点微弱的关联。”
“扫堂腿!”
张超这回真的被铲倒了,不过蔡程昱似乎忘记自己被他牵着手——就这么一起摔倒在雪地里,对着灰蒙蒙的天狂笑。
以前张超觉得长大之后,成年之后,那些孩提时代的快乐就不复存在了,直到他遇见蔡程昱,他曾经有的后来又丢失的,他曾经没有的,蔡程昱都带他找到了。
“菜菜,你有成为我的BDS的潜质。”
“BDS是什么?”
“自己去百度。”
蔡程昱摸出手机,很锤了张超一下,“我是导航系统啊!”
“是我的。”
蔡程昱早上起得太早,又进行了一上午的体力劳动,吃过午饭就困倦不堪地爬到床上午睡。
张超逗了一会儿猫上楼,瞥见他房间门虚掩着,于是进屋给他盖了一条毯子,然后坐在一旁翻看他以前的东西。
从小到大各种各样乱七八糟的东西全都收在一个箱子里,张超津津有味地研究小菜菜的日记,今天数学考了98不开心,昨天英语考了96不开心——小男孩的日记本里写满了对不会做的作业和试题的反思与检讨,张超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拿了一本纠错本。
蔡程昱睡眼惺忪地起来,睡歪的头发让他像一个十四岁的小男生。他轻咳一声:“你怎么能乱看我的日记?”
“你的日记本太无聊了。”
“小学生的日记都是这样的啊。”
张超不语,又拿起了一本相册,蔡程昱从他手里抽走相册,而后又伸出了手,“地板上凉,你别坐地上。”
“好。”张超眸子亮亮的,兴致盎然地看着蔡程昱,“这张照片——你小时候比我胖多了。”
“谁还没有婴儿肥的时候!”
“脖子都没有。”张超继续吐槽迷你菜,“你小时候这么傻傻的,肉嘟嘟的——是不是很讨人喜欢?”
“我一直都很讨人喜欢的。”
“看没看过千与千寻?要是出真人版,迷你菜可以去演里面的坊宝宝。”
“我现在已经没有婴儿肥了,而且脖子很长!”
“我脖子也很长!”
张超索性丢开了手里的相册,专心地和男朋友比较谁的脖子更长一点。
可怕的胜负欲——
“我的脖子吸血鬼都想咬一口!”这是张超。
“太长了会变成水怪的!你没见过卷福的表情包吗?”这是蔡程昱。
“……”
蔡程昱忽然抓住了张超的肩膀,张嘴往张超的脖子上重重地咬了一口。
“蔡程昱!”
“西方世界里有一个血族,你听说过没——”
“我知道,那我也得咬你一口。”
“那……你轻一点哦!”
张超忍着笑对蔡程昱重复了他刚刚干的蠢事,然后蔡程昱盘着腿端坐着,一副深藏功与名的模样对张超说:“这样你就被我宣告了归属权,是我的人了!”
“是你的鬼。”
“哦,对——”蔡程昱拍拍张超的肩膀,“我会对你负责的,同时,你也不可以被其他人染指!”
“其他血族。”
“不重要,反正你是我的!”
张超含着笑看着他。
他又重新拿起了被张超丢开的相册,翻过一页,嘴里小声念叨着:“还是我的脖子长一些。”
大概是只有在恋爱里,才会有这么傻乎乎的行为吧。
天色渐渐暗了,蔡程昱侧身打开了床头灯,橙色的灯光从头顶倾泻下来,照在他的身上。
灯光这么好,低头看照片的他也这么好。张超看着他,心里燃烧的火焰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在血脉里流淌的柔情,他不自觉地漾起了笑意。
“菜菜,我是不是从来都没有说过那句话?”
“哪句?”
“在当下这一刻,我想告诉你。”
“什么?”
“我爱你,很爱很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