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双一】光亮 01

*顾老板又发钱了(x

*会坑的

*不想上班





张超第一次和11班那个小胖墩蔡程昱有直接接触是在器材室。


体育老师喊体育委员去器材室拿排球,张超就去了。器材室里堆满了各种各样的东西,一开门扑面而来一股塑胶的刺鼻味。


几个男男女女围着蔡程昱,把他逼在墙角。


“蔡程昱你清高啥呢?考试时让我们抄一下答案,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到啊?”


张超默不作声地从地上捡起排球,他不想多管闲事,说不定还会给自己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器材室里大夏天还是这么阴冷,气味也实在难闻,角落里不断有各种各样难听的脏话冒出来。


跟小区里各种各样大妈吵架的张超,也觉得骂得有点脏,不堪入耳。


走到了门口,张超被外面的阳光晃了一下眼睛,他侧过头,正好看见角落里的蔡程昱。


他像个雪人,白白的圆圆的,只是脸上有一个红红的巴掌印,圆圆的眼睛里蓄满了眼泪——他正盯着张超。


张超收回目光,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器材室。


蔡程昱,张超是知道的,以中考第一名的成绩考进实验中学,摸底考考第一名,第一次月考考第一名,第二次月考考第一名,期中考考第一名……一整个高一,张超在公告栏里就没见过其他人的名字是写在第一名后面的。


张超以前也觉得自己是天生的学霸,从小到大没让爹妈和老师操心,也一直都是别人家的孩子,直到蔡程昱出现,他才意识到,原来他和真正意义上的“学霸”之间还是有壁。


他不能回回都考第一,甚至都不能回回都进前五。


“喂。”张超又回到了器材室,他站在门口的光里,“11班也有考试作弊的垃圾啊?真是稀奇。”


刘海快要把眼睛给遮住的杀马特男转过身来,两手叉腰微微仰起头看着张超,“你又是哪里来的狗?”


“哟!不说我还以为你是哮天犬呢,怎么瞅谁都像你的同类啊?”张超清清嗓子,“听说11班有几个垃圾是暴发户二代目,给学校砸钱才进的重点班,不会是你们几个吧?”


化妆化得很浓的黑长直走到张超面前,“你说谁是垃圾啊?”


“我没说谁啊,谁是垃圾谁激动呗。”张超莞尔,“你再往前一步试试?我揍人不分性别。”


张超走到了那个阴暗的小角落里,拽起蔡程昱的手腕就将他拽到器材室外面。


太阳可真毒。


小雪人的校服上留着几个灰不溜秋的印子,胳膊上也有一块一块乌青,有些看起来是新的,有些好像是旧的。


“谢谢。”那声音轻不可闻。


张超松开了手,瞥了蔡程昱一眼。


“你自求多福。”





张超书房的空调去年夏天就坏了,偏偏今年夏天热得离谱,他从书房里搬出来,坐在餐厅里的空调下一边吹风一边写作业。


他妈妈今天脸色不好,想必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案子,他爸爸一边刷手机一边跟他妈妈闲聊。


“要我说啊,有些小孩天生就是坏种。”


张超的笔一顿,他抬眼看着妈妈,“怎么了?”


妈妈深吸了一口气,看似轻飘飘地回答道:“哦,一个小姑娘,嫉妒同班同学成绩比她好长得比她漂亮,伙同班里其他人孤立另一个小姑娘,还把人脸蛋划花了。”


爸爸扶了扶眼镜,沉默了几秒他说:“要我说啊,恶魔就算再漂亮,也是恶魔。”


“谁说不是呢——袖手旁观的大多数,在校园霸凌里面,也可以算是沉默的施暴者。”


“可是谁也说不准,沉默的大多数如果不再沉默——或许也会卷入同样的痛苦当中。”


“儿子,你怎么会这么想?”妈妈皱眉。


“我就是这么想的,怎么办吧!”


张超搬着他的作业回到了自己房间,他砰的一声把门关上,把作业扔在地上,他把头埋在枕头里。


小时候,也不能说是小时候,张超初中的时候,曾经也是沉默的大多数,班里有个男孩子听说是市长家的孩子,喜欢欺负班里成绩最差的那个女同学,在她座位上吐泡泡糖,拿打火机烧人家马尾辫,把人家书包里的卫生巾翻出来贴在课本上。


有一回张超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厉声制止了太子爷和太子伴读的行为,于是他成了那个受气包。


张超这辈子都不会忘记那双踹在他肚子上的马丁靴,那种连求饶的话都说不出来的痛——


忍气吞声只会变本加厉,不敢反抗就更是活该!


“超超?”


张超还是趴在床上,他感觉到有一角塌了下去,妈妈温暖的手摩挲过他的额头他的头发。


“怎么了?遇到什么事了吗?”


张超等这一句话等了三年。


那天他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回到家里,屋子里空空的,爸爸出差妈妈也出差,他就这么脏兮兮地爬到床上,缩进被窝里。


张超讨厌去学校,讨厌太子爷和他的伴读,讨厌老师问他“为什么他不欺负别人就欺负你?一个巴掌拍不响”……


“你还记得我初一那年,被纪委带走的那个市长吗?”张超红着眼看着妈妈。


“你是说那个贪了几千……”


“对,他被抓走我很高兴。”


妈妈不明所以。


“他儿子再也不会揪着我的头发踹我的肚子,妈,我做错了什么呢?”


“你怎么不跟我说呢?”


“我说我不想去学校,你却觉得我是青春期在无理取闹。”


“对不起。”





张超曾经觉得只要自己不去招惹别人,别人也不会来找自己麻烦,后来发现并不是的。


豪猪为什么那么厉害?是因为它浑身都是刺。让敌人觉得痛,才能保护自己。


带刺的玫瑰在校门口遇到了雪人,他叼着一袋牛奶背着书包从张超眼前跑过,然后他又退了回来。


矮墩墩还没长开的小孩从书包里掏出一个笔记本,他翻了几页。


“上个周周考物理最后一个大题,物理老师说只有10班的张超同学做对了,我研究了一下——我觉得还有更简单的方法。”


对,上次周考张超物理拿了满分,他的卷子被贴出来展览……没两天就失窃了。张超看着笔记本上贴的熟悉的卷子,他叹了一口气,“是你偷了我的卷子?”


“读书人的事,怎么能说偷?”


“……你常年考第一名,还有心思研究别人的试卷?”


“嗯……我很期待,有人能把我从第一的位置上挤下来。”


张超从蔡程昱的手里抽走了他的笔记本,关于那个大题他只想到了一种最笨的办法,想不出其他的方法,他迫切地想知道更简便的方法是什么方法。


“嗳——”


“放学前还给你。”


蔡程昱从高一开学的时候好像就是独来独往的一个人,张超有好多次看到他一个人坐在食堂的角落里,面前摆着一大盆饭,拿着一个头上有哆啦A梦的饭勺慢吞吞地吃饭。


有很多次,张超班里的男同学私下里嘲笑“11班那个死胖子”好像八辈子没吃过饭一样,说人家那么胖肯定酸臭酸臭的……他们嘻嘻哈哈的时候,张超也曾多看他两眼。


白白胖胖却也不至于是死胖子,张超以前也是白白胖胖的矮墩墩的,长大了长开了就好了。


张超看着他,然后看见那天器材室里的几个垃圾端着他们的餐盘坐到了蔡程昱的身边,叽里咕噜地不知在说什么。


“听说那个杀马特是地产公司老板的老来子,那个大背头他妈妈是哪个公司的高管,具体我记不清楚了,啊那个卷头发的妹子她爸是银行行长,黑长直好像是官二代吧……还有那个寸头哥拆三代,各个都很有钱。”同学一边啃鸡腿一边八卦。


“他们之前不是经常搞11班那个高高瘦瘦的女同学吗,好像是他们班班长?”


“听说啊,我听说的……11班的班长爸妈是摆小摊的,她还有一个弟弟,然后呢他们几个一直欺负那个班长,闹出了人命。”


张超瞥了他们一眼,“他们班班长死了?”


“不是这个人命,是另外的事。杀马特家给了点钱,摆平了她爸妈,然后人家就退学了,不知道现在在干嘛。”同学看着角落里的蔡程昱,“那个死胖子可能是他们的新玩偶?”


有些人,真的就是天生坏种。


不爱八卦的体育委员难得八卦,“那个小胖墩呢?他什么来路?”


“那个死胖子成绩好但是家里条件不太好应该,具体情况我不清楚,我听11班的同学讲的,他和他姥姥一起生活的,上学期期中考考完是他姥姥来给他开家长会的。可能吃准了他没爹妈管帮他撑腰,所以杀马特他们就欺负他吧。”


张超翻了个白眼冷哼了一声,“坏种。”


卷毛头把她手里那碗蛋花汤泼到蔡程昱身上的时候,张超放下了他的筷子,他向那个角落走过去,干脆又利落地给了那个坏姑娘一巴掌。


十六七岁的大小伙子力气还挺大,一巴掌就把人扇得摔在了地上,嘴角还有血渗出来,卷毛头捂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张超。


“我说过,我揍人不分性别,别问我敢不敢的,因为——你值得。”





张超把他为下午篮球赛后准备替换的T恤借给了蔡程昱。


“你真是没出息,不会以暴制暴吗?”


“可是你永远都不会知道,下一次他们会怎么折磨你。”


“也是,变态要是变态起来,谁都说不准。”


“小时候我很喜欢看哆啦A梦,大雄被胖虎揍了,然后他去找哆啦A梦哭诉。哆啦A梦给了他一个可以变成女孩的发箍,让胖虎被大雄迷得神魂颠倒。”蔡程昱顿了顿,“我很喜欢哆啦A梦,可是我没有一次又一次拯救我的哆啦A梦。”


“那就自己成为哆啦A梦。”


蔡程昱笑了一声,他站了起来,往教学楼的方向走去,“我要去午自习了,衣服我会洗干净还给你的。”


张超看着蔡程昱的背影,他好像看见了当初的自己,要是那个市长不被搞掉,他是不是会一直被太子爷欺负?其实曾经,自己也没有多么勇敢,也并没有成为自己的哆啦A梦。


发生在学校里的破事,不出十分钟就能传到班主任的耳朵里,张超一回教室就被班主任喊去了办公室接受问话。


班主任是个瘦瘦小小的三十多岁的姐姐,很矮,大概一米五十五的样子。她平时很严肃,总是板着脸,看起来心情很不好的样子。


张超总是想到初中时那个说“一个巴掌拍不响”的小老头,他也这样板着脸。


“11班的同学说你和他们班同学起了冲突。”班主任坐在办公桌前,很费力地仰着头看着张超。


“对。”


大概是觉得脖子太累了,班主任犹豫了一会儿,“你坐下。”


张超没扭捏就坐下了。


“我不是兴师问罪的,我只是想了解一下前因后果,我也不能只听别的班的同学的一面之词。”


“他们三番五次地欺负自己班同学,我看不下去,给他们点教训。”


“哦……”班主任看了看张超,又看了看坐她隔壁的11班班主任,她语调轻快,“没事了,下次……”


张超抬眼,莫名有点期待。


小巧的平时一本正经的班主任,忽然语调轻快,十分小声地对张超说:“下次下手再重一点。”


这个世界上到底好人比较多,还是坏人比较多?张超想不出来,应该是好人多一些吧!


走出办公室,阴了一上午的天,终于放晴了。张超抬头看着天,抬起右手挡了一下眼睛。


真是刺眼啊。






九月份的天出奇的热,甚至比七八月份还热。


张超背着书包骑着自行车回家,热得背上全是汗,他计划着要把在自行车前面加一个放书包的小框,这样背上就会好一点不那么热。


他脑子里想太多了,想改装他的自行车,想下午数学小测验最后一题怎么做,想晚上先做英语还是先做语文……等他反应过来他前面还有个人的时候,他已经来不及刹车,就这么笔直地把人撞翻在地上。


“你没事吧?”张超看着坐在绿化带里的蔡程昱,他没忍住,笑出了声。


“你怎么骑车不看路啊?”


“我打了铃的。”


“我在听英语听力。”


“……”张超伸出手,把蔡程昱从绿化带里拽了出来,“好吧,对不起。”


蔡程昱手上又添了新伤,脸上也被树枝刮破了,裤子上还有一块自行车轮胎的印子,他很狼狈。虽然张超每次看见他的时候,他甚至更狼狈一点。


“你要不要紧?要不要去医院看一下?”


“没事。”蔡程昱摇摇头,“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话音未落,张超就听见坏种五人组的嘲笑声,寸头哥两手叉腰,眼睛在他们俩身上扫来扫去,他怪叫道:“哎哟喂,我说怎么10班的来管我们班的事情,可以啊兄弟,口味挺重!”


“还真有人喜欢猪头啊?”卷毛头捂着嘴笑了起来,“哎呀真的是笑死了!这是不是一种心理疾病啊?”


张超歪了一下头,对卷毛头说:“我不介意再抽你一嘴巴。”


“不要以为你是隔壁班的,我们就不敢怎么样了。”杀马特伸出一根手指戳着张超的肩膀,“你要不要去打听打听我爸是谁。”


“你爸是谁关我屁事?你们这几个是不是童年爹不疼娘不爱的心理扭曲,所以长大了才不干人事的?”


大背头冲着张超抬腿一脚就要飞踹过来,万能的体育委员张超眼疾手快,率先把大背头踹倒了,他一脚踩在大背头的肋骨上,“再给你爷爷动一个试试!”


坏种大概是没见过张超这样的硬茬,几个人呆愣在原地几秒之后,不约而同地灰溜溜地跑走了。


张超看着矮墩墩的蔡程昱,他拍了拍蔡程昱肉肉的肩膀,“走吧,别怕他们。”


走到了一个路口,蔡程昱说:“我家快到了,谢谢你,再见。”


啊,全市房价最贵的楼盘,靠近别墅区……张超挠了挠头,“你住这儿?”


“嗯。”


“我靠,那你怎么像个菜包子?这么逆来顺受的?”


“……这和我住这儿有关系吗?”


张超说不出话来了,蔡程昱也许不是一个典型意义上的有钱人家的孩子,反正不像张超知道的有钱人那样。


“拜拜!”


张超看着蔡程昱走进小区大门,路上跑出来一只好肥的橘猫躺在他脚边,他弯下腰摸摸橘猫的肚皮。


“哎呀大橘!今天我忘记带猫粮啦——”





蔡程昱把张超的衣服还给他已经是星期五的事情了,蔡程昱的头发剪短了好多,显得他的脸越发圆。


“怎么头发剪这么短?一点也不好看。”


“昨天头发上粘到了泡泡糖。”


“你手又怎么了?”


“啊?胶水粘住了,热水没泡太开,扯的时候把皮扯破了,没事了,现在已经不疼了!”


蔡程昱这几天遭遇到的包括但是绝不仅限于这些,还有作业本被人撕掉,课桌椅的螺丝被人拧掉,课桌里被人放老鼠夹……


“你们班老师不管管吗?”


“你不知道我们班班主任的绰号是狗腿子吗?”


“那你来跟我说,我帮你收拾他们。”


“我不想因为我,连累到你。”


“蔡程昱,你得明白——”


“明白什么?”


“真理只在大炮射程内。”


蔡程昱也小小地反抗过,后果就是被班主任骂了一顿,然后拎到了教室外面,让他好好反省反省为什么“他们为什么不欺负别人就欺负你”。


受害者必须有罪,受害者必须受到惩罚,受害者必须全盘接受加害者的恶意。


“11班的死胖子又被他们班班主任扔在门外了。”张超的同桌交完作业回到教室,像是说笑话一样说给张超听,“他在教室外面背化学。”


“为啥?他犯啥事了?”


“不清楚,我只听到什么试卷什么的。”


张超实在太好奇了,于是他决定放学的时候去11班堵蔡程昱,因为蔡程昱每周五都要倒垃圾,磨磨蹭蹭地搞到最后一个。


蔡程昱站在垃圾桶旁边,举着两只手犹犹豫豫的好像不敢下手。


“你今天不是倒垃圾?”


“太恶心了,他们在垃圾桶里扔了好多软趴趴的虫子,太恶心了……我下不去手!”


“你给我等着。”


行动力迅速的张超飞快地跑下楼,在校门口随机抓了上次被他飞踹的大背头,他抓着大背头的后脖颈把人弄到教室里。


“你干的?”


“是不是有病!”


大背头脾气很大,力气却很小,张超稍微用点劲就能把他的头按到垃圾桶里,吓得他哇哇乱叫。


“你他妈的自己处理掉!不然就把你的头按进去!”张超没好气,“你爷爷我说到做到!”


大背头骂骂咧咧又不敢惹毛张超,只好咬着牙帮蔡程昱倒垃圾。


九月底傍晚的风柔柔地略过蔡程昱的脸颊,他无视了张超关于他为什么被拎到门外的喋喋不休,他笑着对张超说:“谢谢你,成为我的哆啦A梦。”


“什、什么?”


“哆啦A梦呀!没有神奇口袋,也可以拯救大雄。”蔡程昱仰起头看着比他高出一大截的张超,“张超同学,我请你吃冰淇淋吧?”


“可是你还没有告诉我,你今天为什么被驱逐出教室。”


“因为我以暴制暴失败了,还被倒打一耙。”


“你要偃旗息鼓了吗?”


蔡程昱摇头,“不是,虽然失败了——但是看到狗腿子气急败坏的样子,我心里莫名有点爽。张超,我是不是有点坏?”


“你这才哪儿到哪儿!你还可以更坏一点——坏到……他们都不敢惹你为止!”


“我请你吃冰淇淋吧!”蔡程昱拖着张超的手臂往冰淇淋门店那边走去,“我最近晚上睡觉腿经常痛,我姥姥说是因为要抽条长高了,要多吃点,我姥姥说我很快就要变瘦了!”


“你八成是长不高了。”


“不会!我一定能长得比你高的——你的自行车呢?”


张超愣了一下,“额……前几天脚链子被我蹬断了,还没修好。”


“你力气真大。”


蔡程昱和张超一人拿着一个哈根达斯,慢吞吞地走在路上,夕阳染红的天边的云彩,将他们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虽然从高一就知道隔壁班体委张超同学,但还是很高兴,在我生命的某一天里我们有了交集。”蔡程昱的眼睛黑黑的亮亮的,像两颗宝石。


“为什么?这有什么可高兴的?”


“大概……是因为认识你之后,我变得更加勇敢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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