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海站】钥匙【南北双一】

“相亲真应该列入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历经千百年之久,还在荼毒中国当代单身男女青年。”


蔡程昱一边扒掉让自己觉得浑身难受的西装,一边向自己家的猫吐槽。


“你作为一只小猫咪,是不懂我们作为人类接受这等文化熏陶的痛苦的。”蔡程昱松开了领带,随手把西装和领带扔在沙发上,然后把猫从猫爬架上抓起来撸了几下,“奶油,你又掉毛了。”


“喵。”


蔡程昱,男,28岁,至今未婚,家庭成员他自己——还有一只猫。准确地来说,应该是前男友留下的猫。


再修正一下,应该是分手太突然,猫来不及送还回去,于是蔡程昱只得勉为其难地收下这只猫。


那天上海下雨下得很大,蔡程昱抓着手机站在自己家的落地窗前看着被雨模糊的夜景。


“他都不要你了。”蔡程昱把使劲挠他裤腿的猫抱起来,“不如我们做伴。”


“喵。”


扔在沙发上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蔡程昱走过去拿起手机接起。


“怎么样啊昱宝?”


几乎每次蔡程昱接收完相亲的荼毒,蔡妈妈都会给他来一个电话。


有看着他管他叫刘先生的,有一上来就说房子车子的,还有一直扭扭捏捏矜持到饭只吃两口的……


“今天那家餐厅挺好吃的。”


“问你人怎么样?”


“不怎么样,谁还不是海归了。”


“蔡程昱,你都28啦。”


蔡程昱换了个手接电话,“28怎么了?”


“当初说30岁之前要结婚,你不抓紧点?”


“当初是当初。”


“……张超最近怎么样,你知道吗?”


蔡程昱突然顿住,盯着玻璃上映出来的自己模糊的脸。


“不知道,谁知道,八成挂了吧,和我也没关系。”









黄子弘凡难得凑齐了1975四人组,在北京张超家里一起吃火锅。


他们很多年没聚一起了。


“咱们上次一块儿吃饭还好几年前呢。”黄子弘凡下了一盘明虾,“在……大龙哥家里,我们和嘎子哥佳哥蔡蔡琦哥还有余笛老师一块儿吃火锅。”


“蔡蔡我倒是经常见。”方书剑对着自己的嘴扇扇风,“声歌系中坚力量蔡老师,天天见到他去自动贩卖机买可乐——奇怪了,他怎么不胖?”


“唱歌费体力,消耗能量。”张超开了口。


梁朋杰端着碗站起来捞锅里的鸭血,自动过渡到下一个话题,“我上礼拜和豹豹博豪又去密室玩了,光哥非要和我们一起去。”


“然后呢?”张超看着他。


“进去就喊:弟弟我有肌肉弟弟我保护你——谁信啊,还不是跟在豹豹后面发抖。”梁朋杰坐下,端起手边的杯子抿了一口柠檬水,“出来我们一起去吃饭还碰到了佳哥和……蔡蔡。”


“他俩去吃烤鸭那次?佳哥盆友圈文案都是抄袭蔡蔡的!”黄子弘凡大叫,“我就知道,佳哥写不出夸烤鸭的小作文!”


“原来是他们俩一起。”


屋里突然安静了一会儿,黄子弘凡又突然叫喊了起来,“你们见过龚子棋女朋友没有,太漂亮了吧!”


“他哪个女朋友不漂亮?”张超瞥了黄子弘凡一眼。


黄子弘凡正想说点什么,放在一旁的手机便振动了一下。


“蔡程昱什么鬼?怎么撤回了?”


屋里又安静下来,只剩下电磁炉的声音,火锅咕噜咕噜沸腾的声音。


方书剑咬着筷子看看锅里没人捞的毛肚,又看看张超,还没张嘴说第一句话,张超便问:


“他最近……怎么样?”





蔡程昱最近怎么样?也就那样,每天早晨从家里出发到学校上班,晚上从学校出发回家睡觉。


偶尔——也不能说偶尔,时常被蔡妈妈通知去见一个相亲对象,吃一顿索然无味的相亲饭。


然后在离自己最近的肯德基或者麦当劳里买一杯可乐,买一只汉堡,再买一份鸡块。


如果他足够有心情,兴许还会一个人去吃海底捞。


海底捞的小哥会给他一个玩偶,长的有点像西红柿版的蔡程昱,还会一直一直来烦他。


“先生送您一份小零食。”“先生您看这个公仔的帽子摘下来的话,它就会变秃。”“先生……”


“别来烦我。”


蔡程昱已经很习惯自己一个人吃饭睡觉逛街,并且觉得这样也并没有什么不好的,一直到蔡妈妈问他,张超最近怎么样。







张超何许人也?


——前男友。


如果把蔡程昱的人生划分成两块,没有张超参与的前20年,以及有他参与的8年——更严谨一点的话,应该还要划出一块来。


因为张超半途而废,退出了他的人生。


在蔡程昱和张超谈恋爱以前,他一点也不觉得他有朝一日会对这种臭屁的人心动——不管男生女生——自恋又臭美,还特别做作。


张超对蔡程昱展开的追求套路概括起来就是八个字:不动声色,无微不至。


天冷了提醒你多穿衣服,天热了提醒你昼夜温差大,下雨天给你打伞自己肩膀淋湿一大块,下雪天把带着体温的围巾摘下来给你围上,新年群发祝福里他给你一条“蔡蔡,谢谢你今年出现在我的生命里。”……


蔡程昱时至今日也不知道他们在一起的契机是什么,没有特别的仪式,好像什么都是自然而然的,自然而然地牵手拥抱接吻……


“你喜欢我吗?”有一年情人节蔡程昱在电话里问张超。


“喜欢啊。”


“可你没有说过啊。”


“那我每天都跟你说好了。”


于是每一天,不管多晚不管多忙,张超都会在新的一天到来之前给蔡程昱发一条语音:


“爱你。”


龚子棋告诉蔡程昱,有些男人说得比唱的好听,实际让他行动起来就啥也不会。


张超听说了龚子棋的胡话,从北京坐飞机来上海给蔡程昱做油爆虾、可乐鸡翅、奶油蘑菇汤、糖醋排骨、番茄炒鸡蛋……


“这么多我们吃不完的。”


“叫龚子棋来吃。”张超把腌好的白菜装进密封罐里,扬眉对蔡程昱说,“反正他也不会做饭,也没人做给他吃。”


“干嘛啊你!”


“我这是用行动证明,我不仅唱得好听说得也好听,而且吧,行动能力也很强!”


张超的确是一个十分合格的男朋友,蔡程昱在美国留学的时候,他便隔三差五地托这个朋友给蔡程昱带一堆吃的,托那个朋友给蔡程昱带一堆那边买不到的东西——甚至千里迢迢的跨越大洋陪他一起过周末。


某年春节,蔡妈妈去陪蔡程昱一起过节,那时候雪下得很大,蔡程昱站在窗前,把手缩到袖子里给张超打电话。


“新年快乐。”


张超那边听起来很热闹,还有小孩子叫嚷的声音,他笑起来,“猜猜我们在哪儿?”


“在哪儿?”


“在凯哥家里吃饺子,我和大龙哥嘎子哥,川哥和小虎姐姐,还有权权。”


“权权吃了好几盘饺子吧?”


“对呀——权权吃了好多盘儿,嫂子说食多伤胃不给他多吃,对啦蔡蔡,你吃饺子了吗?”


“我们去超市买了速冻的,准备晚上煮着吃。你吃了什么馅儿的呀?”


“玉米虾仁的,荠菜鲜肉也吃了几个,白菜猪肉也有——川哥碗里的虾仁蛋黄我也捞了几个。”


蔡程昱听见那边烟花炸开的声音,“新年快乐。”


“你说过了,宝贝。”


“新年快乐!”


“你也是,新年快乐。慢点儿长大呀——”







那时候张超觉得,就这样吵吵闹闹也挺好;那时候蔡程昱说等读完书工作稳定买得起房子和车子以后就准备结婚。


那年的车厘子很大颗,而且很甜,蔡程昱盘着腿,捧着车厘子坐在沙发上看张超整理留学要用的东西。


“可以带点老干妈,中超卖得可贵了。”


“还有呢?”


蔡程昱放下手里的车厘子,拿过一旁最大的空的行李箱打开,把自己缩成虾米一样躺进去。


张超笑着跑过来把行李箱盖上,“啊呀,宝贝你超重了。”


“出点钱怎么了,比再买一张机票总是要便宜的吧?”蔡程昱伸出一只手来,而后又把头也探了出来,“抠门抠死你算了。”


“快出来吧蔡程昱。”张超伸手把蔡程昱拽起来,“吃你的车厘子。”


张超又扔了一把剃须刀进去,“除了你,还能带什么?”


“不知道,不如去超市逛逛!说不定就能想到了!”


那时候蔡程昱总喜欢踩在购物车的轮子上,张超推着车推着他往前,被他指挥着从货架上拿这个拿那个——


“可乐!跳跳糖!那个那个——西瓜味的好吃!”


“几岁了,还吃跳跳糖?”


“反正不止三岁半。”蔡程昱撅一下嘴,“泡泡糖也要!”


“你快些长大吧。”


“为什么?前段时间还说要慢点长大的。”


“我在遇见你以前给自己规划的人生是30岁结婚,但……”


“遇见我之后呢?”


“只要是你,几岁都可以。”


“唔——那……你要说什么?”


张超拍拍他的头,不由得笑了起来 。


“可你现在才4岁。”


“喂——”


“你呢,你有没有人生规划?事业啊,家庭啊——乱七八糟的。”


“读书然后教书,30岁结婚!”


张超思考了一会儿,“那就只有2月和3月……3月份有点凉,不过很快就会暖起来。初春的花是不是不太多……三月底四月初樱花也开了,春暖花开的也挺不错的。蔡蔡——”


一转头,蔡程昱蹲在一个货架前比对两包分享装的薯片。


“都买回去吧。”


“可我吃不完。”


“咱俩一起吃就吃完了。”


好大好大的西瓜一起吃就吃完了,好多好多的碗一起洗就洗完了,好长好长的电视剧一起看就看完了……一生好长好长,一起走就走完了。


只是好长好长的一生里,有人中途退场了。





如若不是猫抓红了蔡程昱的手臂,他也许要溺死在这沉甸甸的回忆里。


他关了花洒,把奶油从水里捞出来擦擦干,又拿了吹风机。


以前蔡程昱洗完澡总磨磨蹭蹭的一边擦头发一边玩手机,张超便抓他过来给他吹头发。


“吹风机给你呼呼,不然会感冒。”


“喵。”


蔡程昱顿了一下,叹了一口气把吹风机放下。


“奶油。”


“喵。”


“你会想他吗?”


奶油走过来,蹭了蹭蔡程昱的腿,仰头看着他。


蔡程昱蹲下来,把它抱在手里轻轻柔柔地薅了两下,“你也会想他吧。”


其实蔡程昱也不太能记清楚,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联系开始变少,似乎是工作之后,又好像是他们各自在国外读博士的时候……


亚欧大陆和美洲大陆中间隔了一个太平洋,再算上令人头疼的时差——还有叫人窒息的学业。


没有时间联系,没有时间见面,甚至假期都排满了各种各样的活动。


蔡程昱把自己的事情安排得井井有条,在有条不紊的生活里出现一些空档,才分出空隙里的一部分时间给张超,才同他一起打发时间。


很多以前觉得理所当然的事情,开始慢慢地觉得疲倦——不再计较今天有没有说“爱你”,回消息隔了几分钟还是几小时……


周六约好了要去看郑云龙的音乐剧,蔡程昱临时有事让张超一个人去,他说好。计划了好几个月的旅行因为行程冲突不得不取消,张超说,好,他一个人也可以。


忙什么?不清楚。


见面呢?没时间。


上海下雨下很大那天,蔡程昱难得和张超通电话,絮絮叨叨地说着自己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奶油挠了哪个同事家的狗,这周哪个同事又结婚了——张超问他:“XXX是谁?”


就像好几天前张超问蔡程昱那个穿错鞋的同事是谁的时候一样。


“我很想参与你的生活,和你一起分享。”张超的声音听起来疲惫极了,“可现实是你有你的圈子,我也有我的圈子——”


蔡程昱不说话,静静地等着张超说出下一句话,似乎隔了一整个世纪,他才听见电话那头的人深吸了一口气。


“但我还是把你放在我的第一顺位,而你却有那么多的事情排在我之前,我觉得你喜欢我没有我喜欢你多。”


“张超你说什么呢?”


“那就这样吧。”张超说,“我们分手吧。”


蔡程昱愣了几秒,“好。”






不知是不是晚上火锅吃多了,张超后半夜开始胃疼,起来胡乱嚼了两片咀嚼片便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


他自己给自己揉着肚子。


张超和蔡程昱在一起之后的第一个夏天很热,他有一次吃了半个冰镇西瓜,又吃了一根险些粘住他舌头的老冰棍——睡到半夜就开始胃疼。


空调里呼呼啦啦地吹出冷风来,张超侧过身子裹紧了身上的空调被。


空调总是再高一度就觉得热,低一度又觉得冷。


蔡程昱伸长了手臂去抱他,“怎么啦?”


“胃疼。”


蔡程昱的手一年四季都是温热而且干燥的,轻轻柔柔的按着张超的肚皮,“你要不要喝点热牛奶?”


张超翻了个身拥抱住他,“不用了,这样就好很多了。”


缠绕了张超很多年的名字,好像只有在四下无人的深夜里,才会像疯狂生长的水草一样,拖着张超溺毙在那些年月的回忆里。


夏天啊,夏天。


张超可以肆无忌惮的听蔡程昱唱歌,看他细细长长的脖子上因为炎热而沁出的密密麻麻的汗珠,他甚至可以捏捏他温软的手——


第一次牵手的时候,张超的手洇着汗津津的濡湿,握住蔡程昱的手时莫名的紧张了起来,风吹过他的发梢时他忽然看见蔡程昱眼底泛起的笑意。


蔡程昱总是笑着跟他讲:


“这么热的天气还愿意和你牵手的,都是真爱。”


“等我们老得不成样子,头发花白,夏天穿着一件白的背心,套一条蓝色的裤衩,手拉着手去公园里散步也很幸福哦。”


“夏天会很热的。”


“可以傍晚的时候,去捧一个西瓜回家,我们牙不好,两个人只能吃半个,还有半个放进冰箱里,冰箱里还有啃不动的鸭脖子、鸭锁骨、鸭舌,过年时朋友送来的零食——”


“还有冰镇杨梅、冻葡萄……咬一口能把假牙磕坏。”


张超咧开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的牙,“我的牙说不准比你的先掉,不过也没什么不好的,等你的牙齿掉光了我可以教你怎么样使用假牙——”


想着想着,蔡程昱便伤感了起来,“最后留下来的那个人不是很惨?”


“……”张超的指腹用力地抹去蔡程昱嘴边的牙膏,“所以,那个人要一个人活出两个人的幸福来。”


“我有点理解古时候皇帝炼丹了。”


“蔡程昱。”


“嗯?”


“我爱你。”






蔡程昱没想到他和张超的久别重逢是这样的,不是在纸醉金迷的酒会上,不是在忙碌异常的节目现场,也不是在谁谁谁的什么聚会上——在他家门口。


张超手里提着一大袋的东西,坠得他一个肩膀往下沉。


里面装着黄子弘凡要给蔡程昱的火锅底料,方书剑的红糖麻花和金华火腿,梁朋杰从泰国带回来的青草药膏和果蔬干,还有蔡尧家乡特产的米李文豹欲罢不能的玉米马佳一直忘记给的果冻周边手账本……


总之一大堆。


“你去上音作报告,顺便给蔡程昱。”黄子弘凡是这样说的,“不顺便就给余笛老师、方书剑……再不行就廖老师,琦哥,大龙哥——上海人那么多呢!”


张超当然不顺便,去哪儿都躲着他怕尴尬,怕不知道说什么,怕见了面那种野草一样生长的东西又会将他缠绕。


不过有时候倒霉起来就真的倒霉,张超给方书剑打电话,听说方书剑和郑云龙到外地巡演去了,给李琦打电话李琦说他和周深参加节目去了,还有余笛、鞠红川、廖老师……统统的不在。


11楼的灯亮着,从窗户里投射出来的温暖的黄色的灯光,忽然让张超有了一种久违了的温暖的感觉。


有一年冬天,上海下了一场很大的雪,都说雪后寒,张超一个北方人都被冻得瑟瑟发抖。


他站在雪地里,仰头看着这幢高高的居民楼。


“这么晚了打电话给我干嘛?”


“我来陪你跨年。”


“嗯?”


“动车晚点了,本来晚上就能到的。”


“你现在在哪儿?”


“你家楼下。”


11楼的灯光亮起来了。


“我在家呢,你快上来吧。”





张超这次没有打电话,按了电梯就直接上11楼,站在紧闭的大门前犹豫了半天——


蔡程昱提着垃圾袋准备下楼扔垃圾。


跟他出来的奶油绕着张超的腿转来转去,喵喵喵地叫个不停。


“你来干什么?”


“不让我进屋坐坐吗?”


蔡程昱把垃圾袋放在门边,让张超进屋,再转头,张超已经放下了那一大包东西,把奶油抱在了手里。


“到底是亲生的。”蔡程昱小声嘀咕,“喝什么?”


“随便。”


蔡程昱打开了橱柜,瞥见角落里两只大红色和绿色的马克杯。


那是他和张超有一次去逛超市时买的,小推车里放着一对牙刷一对牙杯两块一样的毛巾,还有乱七八糟的水果拼盘、酸奶、巧克力……


“咱们是不是还要买两只水杯回家?”张超看着他。


“喏,你看这两只打折,买一送一。”


“大红大绿——白送给我都不要。”


蔡程昱把那两只水杯放进购物车里,“大红大绿够艳俗,凑一对也挺好。”


那两只杯子买来好几年没用了,里头都积了灰。蔡程昱咬牙切齿地从柜子里取出来,洗干净然后抓一大把茶叶扔进去。


“啪”的一声水杯被蔡程昱重重地放在桌子上,甚至还有茶水洒在茶几面上。


“你来干什么。”


“黄子佳哥还有朋朋他们托我给你带点东西。”


“哦。”蔡程昱坐下,“东西我已经收到了,你可以走了。”


张超还没喝到蔡程昱泡的第一口茶,主人已经下了逐客令。他有些难堪地放下了杯子,起身走到门边。


“垃圾用不用我帮你带下去?”


“不用。”蔡程昱走过来,把一大袋猫粮和猫塞进张超手里。


“把你的猫带走。”






奶油从上海托运到了北京,连着好几天都病恹恹的,歪着脑袋睡在猫爬架上。张超起初以为它是水土不服,过几天就好了,可过了好久还是兴趣缺缺的在猫爬架上一动不动。


“你怎么啦?”张超蹲在地上,手轻轻摸过奶油的脊背,“他给你吃了什么,胖成这样。”


“喵。”


“快起来和Oscar一起玩。”张超戳了戳奶油的脸,“奶油。”


黄子弘凡不知道什么时候成了张超和蔡程昱的传话筒,猫不吃了怎么办,猫今天吃了没有,猫不活泼了怎么办,猫活泼了没有……


一不做二不休,黄子弘凡干脆拜托了学计算机的同学把自己的电话转到了蔡程昱那里。


“黄子,奶油这几天老是对着电视机喵喵叫,你帮我问问蔡蔡……”


“它喜欢看猫和老鼠,早晨起床的时候给它看电视。”


“怎么是你……”张超顿住了。


“我也不知道。”蔡程昱叹了一口气,“奶油喜欢吃皇家猫粮,减肥猫粮不喜欢吃,肯德基的玉米棒它也喜欢吃,不要给它吃太多,不然消化不好……晚上天气好可以带它出去溜溜弯。”


“要是天气不好呢?”张超忽然没头脑地问。


“能怎样?在家看电视——啊……它还喜欢有人摸它的肚子……”


“哦,知道了。”张超握着手机,沉默了半天之后他说,“那……再见了。有事再给你打电话。”


“再见。”


猫猫隔三差五地就会出现一些状况,吃多了吃少了今天没有拉粑粑昨天拉了好几次粑粑……


黄子弘凡来张超家里通知他去台湾旅游的事情,他坐在张超家的餐桌前,看着张超一面给奶油喂玉米,一面拿着手机给蔡程昱打电话。


“奶油不吃玉米了怎么办?”


“靠!”黄子弘凡翻了一个白眼,“睁眼说瞎话。”


张超伸出手把黄子弘凡的嘴捂上。


“那就别给它吃玉米。”


张超抿了一下嘴,“你……你这几天在上海吗?”


“在。”


“我要出去几天,奶油和Oscar能不能拜托你照看两天?”


“……好。”


黄子弘凡拿起桌上的可乐喝了一口,“你说你,何必呢?北京队的人是死光了吗,千里迢迢的送两只猫去上海!被朋朋知道又要说你疯了吧!”


“嗯?”张超点点奶油的头,“明天就去见蔡蔡了。”


“喵!”


“你也开心对不对?”


黄子弘凡翻了一个白眼扒拉了一下袋子里的鸡块,“你为什么呢,分手这么久了,去当了一回快递员就这个样子?”


“以前觉得谈恋爱分手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一个人成长会遇到许多人,有对的有错的,告别了这一个,还有下一个。”张超苦涩地笑起来,“他不一样,我想也许过了一两年、两三年,他就成为了偶尔会想起却不会有波澜的那个人。”


“结果呢?”


“我偏偏记住了那些鸡零狗碎的事情,为了最后一只可乐鸡翅和我吵架,春节在我写的春联上画猪鼻子,教Oscar踩进墨汁里把家里弄得一团糟——”张超垂着眼睛盯着手里的玉米棒,“蔡程昱喜欢吃油爆虾,喜欢辣一点,吃东西前喜欢每个都尝一遍,他不会喝酒所以连糖水蛋里的酒都不能放多,他晚上吃多了睡觉的时候肚子会咕噜咕噜叫,还有睡不着的时候给他喝点热的甜牛奶……”


“……”


“一个人就好像一把锁,一把钥匙开一把锁。”


黄子弘凡皱起了眉头,“锅锅……”


“别人给的幸福,”张超把玉米棒从奶油的嘴里夺下来扔进垃圾桶里,“我不放心。”








在蔡程昱缺席的时光里,张超也走马观花似的为了应付爸妈,去见过一些他们送过来的各式各样的对象。


这个声乐老师吃番茄炒鸡蛋还要把葱花挑出来,那个外科医生嫌小龙虾不卫生会重金属中毒,难得遇到一个番茄炒鸡蛋里要加葱花也喜欢喝可乐吃油爆虾的,张超又觉得哪里不对,到底哪里不对,他也说不上来。


高了矮了圆了扁了胖了瘦了——都不对。


那天张超把猫送到蔡程昱手里就急忙去坐飞机赶路,他坐在座位上看手机,等着飞机起飞。


“让一下。”


张超以为自己听错了,于是抬头。


“你不是在家吗?”


“……我妈在家,黄子让我去台湾玩。”


张超顿住,“你也去台湾?”


蔡程昱挤了进去,坐下看着张超,“咱俩不是坐同一班航班?”


天气预报说上海要下大雨,飞机也理所当然地晚点了。


蔡程昱的书包里鼓鼓囊囊地装了许多薯片,他抱着书包,拿着手机低头扫雷。


他运气不好,十盘里有六盘第一下就点到了雷,输的多了他就气鼓鼓地把手机倒扣着放在膝盖上。


以前张超叫他河豚,一生气就撅嘴,腮帮子鼓起来——小河豚!


捱到了飞机起飞,蔡程昱一书包的薯片开始疯狂地膨胀,像河豚一样要炸了。


“张超!快帮我放气!”


两包芝士玉米片,一包青梅味的分享装,一包原味的分享装,还有两包黄油蜂蜜味的大波浪……打个嗝都是薯片味的。


张超单知道黄子弘凡给他安排了来台湾旅游的行程,却不知道他也叫上了蔡程昱,甚至不知道“为了省点钱我怎么可能订单人间啊!”


“小孩子才害怕离别,大人只会计划重逢。”黄子弘凡小声地对张超说,“锅锅,加油喔!”


“咕咕——”


黄子弘凡拽着方书剑兴致勃勃地往他们的房间冲,“没有梁多余的假期正式开始!”


“算了吧。”蔡程昱叹了一口气,“你帮我提一下箱子。”


好多好多年以前,蔡程昱和张超从梅溪湖离开,男孩子的箱子里塞得满满当当的,重的提不起来。


他眨巴着眼睛看着张超,“超儿你能帮我提一下箱子吗?”


张超默不作声地帮他把箱子塞进出租车的后备箱里。


“谢谢超儿。”


“你看,你是需要一个力大无比的男朋友吧?”


“嗯……”


“需要吗?”


“需要。”


蔡程昱转头,“你愣着干嘛?”


“在……想一些事情。”张超走了上来,从蔡程昱手里接过他的箱子,“走吧。”





蔡程昱光着脚踩在木制的地板上,将背包随意地扔在一旁,激动地跳到床上,在手感很好的毛毯里滚来滚去。


张超在另一张床上坐了一会儿,然后起身把衣服挂在纯色的衣架上,打开浴室的低音小音箱,把自己扔进浴缸的牛奶泡泡水里。


午后,蔡程昱在雨声中醒来,抓着乱糟糟的头发走到客厅里。


张超穿着白T和棉麻裤背对着他正在煮咖啡。


“要不要喝一杯?”


“……好,谢谢。”


蔡程昱和张超一人捧着一杯咖啡,窝在懒人沙发里,看黄子弘凡挑选出来的动画片。


张超低沉的笑声时不时在蔡程昱耳边响起,他忽然就松弛了下来。


看完了无聊又没营养的动画片,蔡程昱趿拉着拖鞋回到房间里,无聊地在床上滚来滚去。


张超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也许是觉得可爱,便说:“下雨也不能出门去玩,我给你拍照。”


蔡程昱不知道张超什么时候对摄影发烧,见他装备齐全,也不忍心拒绝,只得勉为其难地答应。


“你什么时候开始玩单反?”


“好几年了。”张超说,“寒暑假也没地方去,就到处拍拍拍。”


“是挺无聊。”


每天吃饱了睡,睡饱了吃——最远运动到小区门口的水果摊买一个西瓜,今天吃一半吃不完,留着明天继续吃,另一半再放就坏了。


原来自己这样孤独。


拍完了照片,张超看着远处压过来的云,估计着一时半会儿雨也停不了,就打开了台灯坐在窗边看书。


黄子弘凡来叫他们一起去吃晚饭的时候,蔡程昱已经横趴在床上又一次睡过去了。


张超把他拖到正确的位置,轻轻地给他盖了一条毯子。他打着哈欠往门外走,一边还刷着朋友圈。


一眼就看到了蔡程昱的九宫格:“御用摄影师,久违了。”


他忍着要翘起来的嘴角,把手机收起来又折返,亲亲蔡程昱的额头。


“久违了,蔡蔡。”





蔡程昱跟着黄子弘凡去了夜市。方书剑叫着闹着要张超给他买大饼包小饼,一手拿着大香肠一手拿着鸡排——


“你有几张嘴吃这么多东西?”


“小气鬼!”方书剑撅了一下嘴,“蔡蔡!我要吃大饼包小饼!”


“我也想吃,方方。”


就去买一个大饼包小饼的功夫,黄子弘凡和方书剑已经走远了,蔡程昱站在原地等他。


“他们去前面了。”蔡程昱说,“方书剑非要去吃什么东西,我怕你找不到我们。”


“找得到的。”张超笑起来,露出两个甜甜的梨涡,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湿巾,擦掉蔡程昱嘴边的油渍,“你在哪儿都能找到。”


周围梳着马尾的女孩子裙摆飞扬,刺头的大叔酒气冲天,周围的人声鼎沸,蔡程昱一概听不见,他抬头看着张超清澈又明亮的眼睛,忽然有好多东西涌上了心头。


他左眼的血丝比右眼的多,嘴边有一颗细小的几乎看不见的痘痘……


深夜的台北,地砖上铺满了反射光亮的易碎的水珠,满地的星光摇曳,一条银河就在眼前闪耀。


“张超。”


“嗯,我在呢。”


蔡程昱盯着他,“我们明天去哪儿玩?”





张超和蔡程昱去逛了松山文创园,溜达了一大圈之后又转道去象山。


蔡程昱第一次知道象山是在《我可能不会爱你》,程又青和李大仁晚上喝台啤聊天谈心,盘腿坐下听着蝉鸣,好像什么都能过去。

 

阳光有些刺眼,漫山的狗尾巴草也十分有情调。

 

张超和蔡程昱并肩在远离城市喧嚣的步道上慢吞吞地移动,路上遇到一对小情侣,他们热情地和他们俩吧啦吧啦地说他们每天都去干了什么,蔡程昱都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然后张超笑着说:“我们今天也没有干什么特别的。”


“虽然没有干什么特别的,但是我们很开心。”蔡程昱补充道。


风滑过耳边,身边的小朋友吹着透明的泡泡,阳光勾勒出每个人脸庞的轮廓,风安静地吹着,张超转头看着蔡程昱。


蔡程昱出了许多汗,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脑袋上,他拉拉张超的手,“快些走啦!”


后来天色晚了,他们坐上了公交车。


蔡程昱看着窗外的光怪陆离,想起他和张超以前也一起坐过公交车。


那天晚上他们一群人约着录完节目去吃夜宵,几个闹腾的还要去唱歌。


蔡程昱拽着张超说:“我们先走了。”


于是他们就走了,坐了末班公交。


蔡程昱很困,哈欠一个接着一个,眼睛慢慢合上,东倒西歪地找到了支点就栽过去。


“蔡蔡。”


“嗯?”


“快到站了。”


睁开眼睛,蔡程昱才发现自己靠在张超身上,张超温柔地看着他笑。


正好到站,张超站起来,蔡程昱也匆匆忙忙地起身,看着走在前面的男孩子,头发被夜风吹得微微上扬——


“等等我!”


张超停下,走过来牵起他的手,“走吧。”


“你在想什么?”张超把蔡程昱从回忆里拽出来。


“没,没什么。”


“看你笑得很开心。”




从台湾回来张超只带走了Oscar,把奶油留给了蔡程昱。


“张超说,它们俩放在一起会打架。”蔡程昱拿着小剪刀给奶油剪脚趾甲,分神看了黄子弘凡一眼,“奶油别动——”


“蔡蔡,我妈认识一人,特别优秀,你要不要去见见?”


“我看你是闲的。”


蔡妈妈从厨房里走出来,“昱宝,人家黄子也是好意。”


“对嘛阿姨!见个面认识认识新朋友也不错啊,哎对,何况人家是绝色!”


“醒醒,绝色还用得着相亲?”


“你也该放下过去迎接未来了。不过你俩在台湾玩得也挺开心的嘛……”


“谁呀谁呀!”蔡妈妈两眼放光。


“专业第一呀,阿姨!”


“专业第一我家也有的呀,不过嘛,所谓多多益善——”


蔡程昱一时下手没了轻重,弄疼了奶油,被它挠的手上一块红的,他叹了一口气,“对不起奶油——改天叫你爸带你回北京去。”


“蔡蔡,你听说没?”


“嗯?”


“张超跳槽来上音了。”


蔡程昱又被猫咪一顿挠。


后来,蔡程昱实在架不住蔡妈妈和黄子弘凡的软磨硬泡,松口答应去相亲。


最多去隔壁的麦当劳买一杯可乐,买一份鸡块再买一份汉堡。


“蔡老师。”窗边的人对他挥了挥手。


蔡程昱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放慢了速度向那个方向迈过去。


“蔡老师。”张超伸出了手。


蔡程昱垂眼看着张超漂亮的手,这只温暖的手曾经也拉着他的手不放开过。


“你这又是做什么?”


蔡程昱忽然发现,在感情的句号面前,再多的甜蜜回忆,都只是零散的藏品。


张超看着他,也恍然明白,他们也许再也回不去了,他用一个错去加盖将感情量化计较的错,结果搞成这样。


感情是不是和数学一样可以计算,比如爱上一个人,就会希望对方也付出同样的爱意来回报自己,如果是就是值得,不是就是不值得?


相比起来,还是“我爱你但与你无关”这样的鬼话更酷一点。




蔡程昱躺在床上,把奶油举起来,手摆弄着它的两只爪子。


“我觉得我已经了解他了,可是我并不了解,就好像是海面上的冰山——可是冰山又不会自己跳出海平面来跟我说,你看我还有这么一大坨,然后再给我一张说明书……”


“喵。”


“你这只小猫咪,怎么会懂人类的烦恼。”蔡程昱叹了一口气,“他怎么不来追我呢!”


他从床上爬了起来,看着床头柜上好久没撕的日历。


他和张超刚认识的时候,他问张超知不知道自己的生日,张超说:“我知道!但我……不告诉你!”


后来有一天路过排练厅,看见张超手里拿了一副牌,目光炯炯地看着龚子棋。


“我抽三张牌,这三张牌凑出来的日期就是蔡程昱的生日!”


知道蔡程昱生日的龚子棋还没发表意见,张超刷刷刷连抽三张。


K,A,大王。


“13月1号……妈的我手气从来没这么好过。”


后来蔡程昱在门外笑出了声,后来蔡程昱好像只记得这些鸡零狗碎……


蔡程昱在床上滚了几圈,起身去厨房倒了一杯开水,坐在餐桌前慢吞吞地剥一个青皮橘子,然后把橘子皮扔进水里。


“你为什么浪费橘子?”


“青皮橘子太酸了,可我又喜欢橘子的味道。”


不正好,爱吃橘子的人不在,蔡程昱只得把橘子放在一边。


奶油走过来,走到他脚边躺下。


蔡程昱看着自己没有一点起色的生活,恍惚间觉得再过二十年、三十年也还是这样。


方书剑坐在吧台前歪着头看酒吧醉人的灯光照在蔡程昱白皙的脸上。


“你今天吃错了什么药?”


“只想改变一下自己一成不变的人生。”


“那你的转变有点大,这什么?鸡尾酒?”


“西瓜冰。”


话音未落,一个长得挺好看的男人走过来对蔡程昱打招呼,“你好,不知道有没有荣幸请你喝一杯?”


蔡程昱兴趣缺缺,“不好意思,不会喝酒。”


方书剑目送男人离开,又转头对蔡程昱说:“狗屁的改变一下人生,当下你应该说好。”


“有荣幸的人从来不珍惜,没荣幸的偏要苦苦追求。”蔡程昱抿了一口西瓜冰,忽然起身离开,追上了刚才那个大哥,“借一下手机,我手机没电了。”


方书剑以为蔡程昱终于要向着新生活大刀阔斧地往前冲了,却见他鬼使神差地一遍遍拨打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第一个占线,第二个也占线,第三个还是占线……


打到第七个的时候终于通了。


“喂?”


“喂。”


“您哪位?”


蔡程昱沉默了片刻,“请问是张超先生吗?”


那边也忽然陷入了沉默,方书剑翻了一个白眼,把杯子里的苏打水喝掉,一脸嫌弃地摇了摇头。


“请问您最近有没有投资地铁口商铺的意向呢?”


“你说说。”


蔡程昱猛地挂了电话,有点怅然若失地把手机还给了那位大哥,“谢谢……”


“你为什么当时拒绝他?”方书剑扁着嘴无奈地看着蔡程昱。


“说实话,那天见到他我有点高兴。”蔡程昱两只手圈着桌上的西瓜冰,“可是就那样接受了他的好意我不甘心,我觉得没面子。”


“面子能当饭吃吗?”方书剑拍拍他的肩膀,“人这一生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够我们错过几回的?”






蔡程昱时常在学校里见到张超,吵闹拥挤的食堂,四下无人的林荫小道,破旧的教学楼……


有时打个招呼,有时面对面却也不知道说什么。


蔡程昱买了肯德基回家,坐在餐桌前一只手拿着一根玉米棒,另一只手慢吞吞地往自己嘴里塞鸡块。


“奶油,自己的手手抬起来抓玉米。”


“喵。”


“你爸都在上海了,还不来把你接走——连看你都不来看你!”蔡程昱拿起可乐晃了晃,“我今天还看见他去食堂吃饭,吃的番茄炒鸡蛋还有糖醋排骨——我大四那年他来学校吃饭,嫌我们的茄子都是甜的……你说他每天也没有很忙,准点下班,为啥不记得我家还有一只猫叫张奶油呢?”


“喵——”


“乖啦乖啦,快吃。亲爸不爱你,后爸爱你。”蔡程昱把咬了一口的鸡块放下,油油的手往纸巾上擦擦,然后揉了揉奶油的头,“其实这样也还不错啦。”


今年秋天的风有些大,蔡程昱的讲义被风吹跑了几张,他跑出去捡。


张超办公室的门大开着,他正把办公室翻个底朝天。


“你找什么呢?”蔡程昱捡起了讲义走进办公室。


“我手机找不到了。”张超直起身子来,“找不到就算了,也没那么多骚扰电话叫我买地铁口商铺。”


“……哦。”


张超看着蔡程昱冷漠的样子,嘴里好像有千言万语要涌出来,他捂住了嘴,胃里翻江倒海,很痛苦的样子。


“你还好吗?”


“没事。”


“那我走了。”


风把张超桌子上还没改完的乐理考试试卷吹得整个办公室乱飞,张超忙着捡试卷,再抬头,蔡程昱已经看不见人影了。


桌子缝里的手机在这时候响了起来,张超挪开了桌子,把手机从缝缝里抠出来。


“先生,地铁口商铺要不要了解一……”


“滚!”


张超看着乱七八糟的办公室,恍惚间觉得自己的人生也这样没有一点头绪,有些人错过了也就错过了,可有些人错过了——会遗憾会不甘愿会后悔。


那把钥匙张超已经丢过一回了,现在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他想把钥匙找回来。





今年秋天不仅风大,而且雨水少。学校附近有个路口在施工,土方车轰轰轰地开过去,留下一片尘土飞扬。


绿灯亮的时候,张超正低着头给学生回消息,抬头,看见蔡程昱正从对面走过来。


虽然眼前全都是障碍,但一切在这一刻都慢慢地变得清晰起来。


“蔡程昱!”张超伸手捉住了他的手腕。


蔡程昱看了看张超的手,又看了看他,什么都没说。


“这么多年了,我还是不能放下你。”张超说。


蔡程昱还是看着他,什么都没有说。


“我们可不可以重新在一起?”


终于,蔡程昱对着面前的人说:“我想听你亲口说。”


“对不起。”


“除了这一句。”蔡程昱摇头。


张超慢慢地低下头去,忽又抬起头来对着蔡程昱笑了起来。


“我爱你。”





今年过年的时候仿佛全中国都在下雪,蔡程昱在张超家里扫雪。扫着扫着就开始顽皮,抓了一把雪灌到张超的衣服里,冻得他跳起来大叫。


“蔡程昱,你几岁了!”


“三岁了。”


“小孩子不乖是要打屁股的哦!”张超举起了扫帚柄。


蔡程昱于是笑着躲进屋里,“阿姨救命!你儿子要打我!”


“蔡蔡过来。”张妈妈向他招了招手,“有东西给你。”


张超看见他妈妈手里拿着的那支用纸包起来的旧钢笔,一个箭步冲了过来想夺走,蔡程昱凭借着距离优势,把那支钢笔攥在了手里。


那几张纸上,密密麻麻的写着“蔡程昱”三个字,有几处像是被钢笔划破,墨水晕开了一大片。


“这是什么?”


“和你分手的时候,闲着没事,一边骂你一边练字。”


“骂我做什么?”蔡程昱无辜。


“骂你不骂我,骂你就这么答应了,骂你竟然不挽留——”张超说,“慢慢地就觉得释然了,可能前面还有更好的。更好的有什么用呢,毕竟……一把锁只有一把钥匙,钥匙掉了锁就打不开了。”


“钥匙掉了还能再配一把,再说了现在的钥匙都有备用钥匙。”


“我不觉得科技昌明到可以克隆一个一模一样的蔡程昱二号出来。”


“那……你是不是要把这把钥匙串起来,挂在脖子上,去哪儿都带着?”


这顿年夜饭,张超盼望了好久,可满脑子都是把蔡程昱串起来挂脖子上的可行性分析……


晚饭没吃多少,所以春晚看到一半就饿了。


“有春卷,吃吗!”蔡程昱从厨房偷了一盘没吃过的春卷,哒哒哒地从厨房小跑过来,“我再去热个旺仔牛奶。”


“支付宝要开奖了,开完再去热牛奶。”张超把蔡程昱拖回来。


“每年都只有两块多,三块都没有。”


“我今年只有一块多诶,你两块多已经很好了!”张超抿着嘴笑起来,“不过可能运气守恒——”


蔡程昱放下了手机,“新年快到了,你有什么祝福的话想提前跟我说的?”


“你先说。”


“嗯……超儿,新的一年请多多指教。”


张超看着他伸出来的手,利落地拍掉,在蔡程昱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伸手环住了他,脑袋埋在他的颈间。


“蔡程昱,余生都请你多多指教。”




Fin.





列车前方到站:沧州站,请各位旅客至 @一颗芒果儿 处等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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