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双一】老师好 06

这一天天气特别好,碧空如洗万里无云。

 
 

蔡程昱摇晃着重重的脑袋穿好衣服去吃早饭。

 
 

姥姥正在往一个壶里灌什么东西,蔡程昱走过去端起了桌上的一个小碗。

 
 

“姥姥,这是啥呀?”

 
 

“冰糖雪梨。半夜起来上厕所听见你睡梦里都在咳嗽,昨天不听姥姥的话淋着雨了吧,感冒了吧?”

 
 

“干嘛灌到壶里?”

 
 

姥姥把锅子往餐桌上一放,拉开了椅子坐下,“昨天不是你张老师送你来的吗,还把他的外套借给你穿,你都淋成这样了,他比你老难道还能活蹦乱跳的?”

 
 

“他又没有淋雨。”

 
 

“你知道他没有淋雨?”

 
 

“……”

 
 

姥姥把保温壶的盖子拧上,一本正经地说:“高三对老师也是一种考验,老师要是倒下了谁来给你们上课!听我的,把姥姥熬的冰糖雪梨给你张老师送去,其他老师也喝!”

 
 

姥姥自顾自地把保温壶放进一个袋子里,嘴里念念有词:“你顺便再问问张老师啥时候再去遛狗啊,我们一块儿跳广场舞的一个阿姨有一个女儿,生得可漂亮了,不知道张老师有没有对象,姥姥我去做媒——”

 
 

“姥姥!你不知道你们跳广场舞扰民吗!”蔡程昱把碗放在桌子上,捡了面包和牛奶就出门,姥姥在后面喊他,你的壶你的壶——

 
 

张超接到蔡程昱的姥姥的电话时,他正在批作业,姥姥叫他去保安那边拿个什么东西。

 
 

“小张小张——来来来,到姥姥这儿来。”

 
 

“您有什么事儿吗?”

 
 

“也没啥事儿。我们家昱宝他有点感冒,昨天不是淋着雨了吗,我想啊你俩一块儿回来的,咋就他感冒了,你也不是壮的跟牛一样是吧——姥姥煮了点冰糖雪梨,叫昱宝这个小家伙啊给送过来,听说我要给你介绍对象就赶紧跑了!我一合计就亲自给你送过来。”

 
 

“介绍对象?”

 
 

“是啊,前几天我们一起跳广场舞的一个阿姨跟我说她闺女……嗐,小张,姥姥问你有对象儿了吗?”

 
 

“没有,还在追。”

 
 

“哪家的姑娘小伙这么幸运被你追呀!那我去跟那个阿姨说说——哦,冰糖雪梨!你们办公室的老师都喝,完了呢把壶给昱宝,叫他带回家来。”

 
 

张超接过了姥姥手里的袋子,目送她离开,然后再回自己办公室。

 
 

此时办公室里就只有他和王晰在,王晰批着理综卷转头问张超:“这啥?”

 
 

“蔡程昱的姥姥给送过来的。昨天小家伙淋着雨我送他回家,今天他姥姥担心我也感冒——王老师你喝吗?”

 
 

“哎呀,年轻的时候总也想着要奋不顾身一场。”王晰放下笔站了起来,“给我倒一点儿。”

 
 

王晰捧了水杯继续去改试卷,他已经凭借高三8班熊孩子十分异于常人的字迹认出好多张卷子了。

 
 

比如龚子棋,字写得跟鸡爪挠的一样,简答题填空题根本不想看,比如高杨,长得人模人样很好看很贵气初恋脸,字就也没法看——比龚子棋的好点……

 
 

“也就蔡程昱,练字一学期,从豪放派变成了幼稚派,这字吧……小学生字体一样。”王晰叹了一口气,“这帮孩子随我,不随你。”

 
 

“我才带他们多久。”

 
 

“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情都不能用时间来衡量,有个词儿说白头如新倾盖如故就这个理。那就是一瞬间的事情,我跟我媳妇儿还没认识的时候,我第一次看见她穿着白色的连衣裙长发飘飘,道路两旁的柳树随风摆动——我觉得就是她了我这辈子一定要把她娶回家。”

 
 

“你说要是川子家的小虎穿我媳妇儿的连衣裙也长发飘飘站在那里,我也不会觉得我要娶她。缘分来了挡不住——但随之而来会遇到什么样问题,你得想清楚。”

 
 

“王老师,我很清醒。”





 
 

蔡程昱感冒是理所当然的一件事情,他把堆成山的纸巾扔进垃圾桶里,然后回到座位上跟方书剑说话。

 
 

方书剑已经开始规划他的人生了,比如毕业要去泰国旅游,叫上梁朋杰和黄子弘凡。比如想去哪个学校读书,离目标还有多大的距离……

 
 

“龚子棋说,他先在国内读两年,然后再去国外,学分好像可以转换还是怎么样。”方书剑不紧不慢地把桌上的日历撕掉了一页,“然后我呢努努力,等我上完了大学再去国外读个研究生什么的。”

 
 

蔡程昱揉了揉发酸的鼻子,忽然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在哪个角落。

 
 

开学初蔡程昱在心愿墙前面发呆,他望着一墙壁琳琅满目的心愿,又找到了自己的小卡片。

 
 

我将来想成为一个快乐的人。

 
 

“你在干什么?”当时张超这样问他。

 
 

“我在迷茫。”

 
 

张超把手里的试卷递给他,“先做好眼前的事情。”

 
 

只是过了好久蔡程昱才后知后觉地明白,当时张超的话原来是这个意思。

 
 

未来的路还很长,难免有点忐忑,先做好眼前的事,却也是在迈向远方。

 
 

“蔡蔡你毕业了想干嘛呀?”方书剑歪着头看着蔡程昱。

 
 

“我想——”蔡程昱猝不及防的打了一个喷嚏。

 
 

方书剑被他喷了一脸,生无可恋地把头转向了窗外。

 
 

“蔡程昱!”

 
 

獭来了,龚子棋獭来了!獭带着一身怒气来了!

 
 

蔡程昱第一个反应就是抱着他的纸巾往外逃,他也这么做了,龚子棋抄起了手边离他最近的一本古汉语词典追着蔡程昱满教室跑。

 
 

上一次这么跑的是黄子弘凡和教政治的马佳马老师。

 
 

马老师从8班路过,感叹还好他妈的这个班是个理科班,教了两年就再见了。

 
 

马老师拿着一堆表要去找王晰填,想着今天晚上要去给他的狗儿子洗澡就心情大好。

 
 

“马老师!让一下!”蔡程昱风一样跑过马佳的身边,气流很大,带动着马佳也转了一圈,风把他撒出去的表格吹得漫天飞舞。

 
 

张超听说自己班的娃儿又开始闹腾,于是走出门去,看到蔡程昱脸上糊了一张表格飞快地向自己冲过来。

 
 

下一秒,龚子棋的字典砸中了他。

 
 

“啊——”

 
 

贾凡后来说他想起了金燕西初遇冷清秋的场景,也是在满天纷飞的纸里——张超不是金燕西,摔在地上的熊孩子更不是冷清秋。

 
 

马佳指着蔡程昱大笑,“你也有今天哈哈哈哈哈……”

 
 

张超小步跑过去把蔡程昱从地上拉起来,“没事吧?”

 
 

蔡程昱后脑勺挨了词典一下砸,额头又咚一下磕在了地上,痛得是哭都哭不出来。

 
 

上一次这么痛,也是因为龚子棋。

 
 

蔡程昱反应不过来自己有事没事,张超已经将他打横抱起来往停车场跑。

 
 

春天温暖的风吹到脸上是这样温柔的感觉,蔡程昱觉得心里软软的,又或许是因为感冒,他又觉得有点困困的。

 
 

“蔡程昱,能听见我说话吗?”

 
 

“蔡程昱!”




 
 

蔡程昱醒过来的时候护士正在给他扎针,毛手毛脚的实习护士扎疼了他。

 
 

他皱了皱眉头,忽而又发现走过去的护士都用无限关怀的眼神看着他,侧头就看见张超的俊脸。

 
 

“脑袋没事,但是感冒有点烧。所以要打点滴。”

 
 

“哦……”

 
 

“龚子棋……”

 
 

“抓到办公室,王老师盯着他写检讨。”

 
 

听着嘈杂的声音,蔡程昱又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不一会醒来,发现自己靠在张超身上,脸底下的毛衣很是暖和。

 
 

张超正坐在旁边看报纸,膝上放着蔡程昱的点滴控制器。

 
 

蔡程昱看到他的拿报纸的手,细长的手指,修得圆润的指甲——他很想伸出手去抓着张超的手,但是又放弃了。

 
 

“再睡一会儿吧,今天下午回去还有周考。”

 
 

“考数学……张老师能给我透题吗?”

 
 

“想什么呢。”

 
 

“也是,凭我的智商也不需要被透题!”

 
 

张超不说话,只是低头看报纸,过了好久他才听见蔡程昱说:“我有点牙疼。”

 
 

张超听蔡程昱说完,放下报纸,挑起他的下巴,看着孩子的脸肿了半边,皱了眉头,问道:“很疼吗?”

 
 

蔡程昱硬被他拉起来,抬了眼,看到他黝黑的眸子,一下子就撞进眼里,愣着摇摇头说:“还好,也不是很疼,就是今天早上起来开始疼的。”

 
 

也许是小时候偷吃了太多冰糖葫芦长的那颗蛀牙又开始捣蛋了,又也许是因为太累了牙龈发炎……总之不管是为什么,蔡程昱出现在了牙科,医生说他长了一颗智齿。

 
 

拔牙时打了麻醉的,所以不疼,蔡程昱咬了棉花走出来,看张超手插在兜里静静地坐在诊室外的长椅上,浅灰色的衬衣映着白色的长椅,十分好看。

 
 

“我送你回家吧。”

 
 

蔡程昱的嘴不怎么能动,呜哩哇啦的说什么张超也听不明白,却笑弯了嘴角,很是愉悦。

 
 

“过了麻药的劲儿得疼死你,回家好好休息,24小时不可以吐口水不可以刷牙漱口不可以吃生的冷的硬的烫的……”

 
 

张超把蔡程昱送回家,他坐在车里,看到蔡程昱站在阳光下向他挥手。

 
 

除夕那天王晰问他,为什么会喜欢蔡程昱。

 
 

“他就像一棵树,勇敢、坚强。”

 
 

张超看着蔡程昱,突然就想起小时候妈妈带他坐火车去内蒙古,一路寒冬,路上的坚挺的树枝桠笔直地掠过车窗,他莫名的有一些感动。

 
 

蔡程昱像南方的树,春意盎然。

 
 

到底什么是值得,什么是不值得,张超从来没有去衡量过,他二十四岁有自己的坚持,对蔡程昱的事,他绝不放手。

 
 

“你为什么不走?”蔡程昱敲了敲车窗。

 
 

“开始疼了吗?”张超伸出手去点点蔡程昱皱起来的眉毛,“医生给你开了止疼片,疼的厉害就吃一片。”

 
 

“好。你该走了,张老师。”

 
 

“好。”





 
 

“智齿也称智慧齿、是人类的第三磨牙,随着遗传基因的不同智齿一般会在16-30岁之间长出,也是人一生中最后长出的牙齿,所以它最靠近喉咙,因为此时期的人们心智比较成……”

 
 

“停停停。你昨天一天没来,就是因为长了颗智齿?”

 
 

“嗯……可以这么说。”蔡程昱张开他张不大的嘴,“医生说我的智齿长歪了要拔掉,太可怕了,上电钻呢!还缝了线——”

 
 

“我看看我看看——”

 
 

龚子棋一转头就看见自己的小男朋友正扒着他同桌的嘴,好奇心满满地观察他被拔掉智齿的位置。

 
 

“我姥姥今天给我煮了小米粥,我不知道她最近和张老师一起遛狗发展了什么样的革命情谊,我姥姥竟然让我给张老师带小米粥!”

 
 

“老人家要是觉得张老师合眼缘,认他当个干儿子什么的,那你不是白忙一场?变你舅舅了。”

 
 

“方书剑你不要以为我不敢打你!”

 
 

“那你把小米粥给张老师了吗?”

 
 

蔡程昱摇了摇头,“我今天早饭没吃饱,来学校的公交车上又吃掉了……”

 
 

方书剑摸摸蔡程昱的肚子,“都是肉。”

 
 

高三学生每天除了功课以外最大的快乐就是分享各种各样的零食,蔡程昱不能吃硬的东西,只能把方书剑给他的小麻花藏起来。

 
 

蔡尧折千纸鹤的糖纸也不能参与贡献了,刘彬濠的果丹皮勉勉强强还能啃一啃。

 
 

“方方,我姥姥跟我说,长智齿是因为遇见爱情,她和我姥爷处对象的时候就在长智齿。”

 
 

“你的爱情给你回应了吗?”

 
 

蔡程昱一顿,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他不应该给我回应的,他也应当那么做。”

 
 

“可是智齿和爱情没半毛钱关系。”

 
 

“说不定龚子棋不是你最终的归宿,所以你没长智齿。”

 
 

龚子棋戴上了他的拳击手套走了过来,“谨言慎行!”

 
 

“蔡程昱。”张超站在教室门口,半个身子沐浴在阳光下。

 
 

蔡程昱赶紧放下了所有的东西小步跑过去,张超把手里的袋子递给他。

 
 

就在刚才第三节课上课的时候,蔡程昱的姥姥又一次拨打了张老师的热线电话。

 
 

“我在家里扫灰呢,就看见昱宝他妈妈叫他拿去学校里的药没拿,他烧还没退呢,还有些咳嗽……”

 
 

“好的,我知道了姥姥。”

 
 

“我今天早晨叫昱宝给你带了养胃的小米粥,你有没有喝呀?这几天谢谢你帮我去遛旺仔,还是跳广场舞开心!”

 
 

小仓鼠蔡程昱嘴边都是饼干屑,两只圆圆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张超。

 
 

“你的小葵花颗粒。”

 
 

蔡程昱的脸突然爆红,不好意思地收下张超递过来的袋子。

 
 

张超伸出手去想去帮他把嘴边的饼干屑擦掉,手都抬起来了又停住。

 
 

“黄子弘凡干嘛呢!三天不骂你就要上房揭瓦了是不是?从桌子上给我下来!”

 
 

张超越过了蔡程昱手指向黄子弘凡,“一天到晚上窜下跳的!就不能学学蔡尧没事折千纸鹤!”

 
 

春日的和风温柔地擦过蔡程昱的眼睛,走廊上少年们追逐嬉笑的喧闹声一下子远了,窗外那颗古旧香樟的青涩气息被微风送过来。蔡程昱看着张超被阳光笼罩的脸,身后是鸡飞狗跳的喧闹——

 
 

张超回神,眼前的男孩抬眼,水光盈盈。

 
 

“听说你午饭喝小米粥?”

 
 

“没有,那是我的早饭。”蔡程昱老老实实交待。

 
 

“昨天遛狗的时候姥姥说让你给我带早饭的。”

 
 

蔡程昱大惊失色,张超不由笑弯了眼睛。

 
 

上午第四节课做眼保健操的时候,蔡程昱忽然捧了一堆他藏起来没舍得吃的零食,有代玮给的辣条,梁朋杰的凤爪和榴莲干,方书剑给的一小包巧克力豆,还有王子饼干、小核桃酥……

 
 

“张老师你还饿着肚子吗?”

 
 

“没有,反正也快吃饭了。”

 
 

“我不知道……”蔡程昱又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块咬过一口的好丽友派,“你要是吃不饱我这里还有一块……我先去上化学课啦!”

 
 

张超看着巧克力派上面整整齐齐的牙印,心里温柔得一塌糊涂——这样真诚又可爱的孩子,谁能不喜欢。

 
 

方书剑闭着眼睛做眼操,手靠过去轻轻地碰了碰蔡程昱。

 
 

“你怎么对张老师这么好?值得吗?说不好一时兴起,过几天就换新花样了。”

 
 

“方方你闭嘴吧,别以为我不会打你。”

 
 

蔡程昱不再继续说话,他永远不会忘记,那天下大雨张超送他回家,车子停在小区门口,张超亲了他一下。

 
 

“蔡程昱,我喜欢你,如果你也碰巧喜欢我,因为种种缘故我们现在不能在一起——”

 
 

“这没关系。”

 
 

“我等你就是了。”

 

评论 ( 39 )
热度 ( 958 )
  1. 共4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