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双一】小星星 06
时间对于一个人来说，快慢到底一不一样，这个问题困扰蔡程昱好久了，反正他觉得不一样，小时候盼星星盼月亮盼着放假，长大了一转眼，咦？要期末考了？要放假了？
放假也算不上，毕竟还有一堆补习班要上。
蔡程昱盘着腿坐在客厅的地毯上，手捧着他的生日蛋糕——虽然迟到了半个多月，但好歹还是吃到了。
“你确定今天不和我说生日快乐吗？”
张超抽了一张纸巾给蔡程昱擦了擦脸，“为什么？”
“错过了今天，你还要等365天哦。”
“339天。”
蔡程昱呆呆地抬起头看着张超，他坐在沙发上，腿上搁着一个笔记本电脑，那张好看的脸一半被冬日的阳光照着，一半陷在阴暗里——他忽然抬眼注视着蔡程昱。
“你干嘛盯着我看？”
“你不看我，你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不要浪费时间，少年郎。”
“你说生日快乐。”
“生日那天早上跟你说了。”
蔡程昱把手里的蛋糕放下，跑到张超身边摇了摇他的胳膊，“你说的是‘生日快乐，按时长大’，这算什么生日祝福呀？做戏都不做全套，就给我买了一个小蛋糕，蜡烛没有，王冠也没有，许愿都没有，连生日祝福也免了吗？”
“今天再陪你大一岁，希望你……”
蔡程昱期待地眨眨眼睛。
“你有什么愿望？”
“你每年都祝我生日快乐。”
张超理理蔡程昱有些皱的毛衣，“成为地球观察员的第十八年，蔡蔡你能不能有一些更加远大的愿望呢，比如考一个心仪的大学什么的。”
“考一个心仪的大学只是短期目标。”蔡程昱话锋一转，“你有没有愿望，十块钱一个，我帮你许。”
张超从口袋里摸出了十块钱递给蔡程昱，“今天上午卖油条老板找给我的，你随便许一个愿望就行。”
“嗯……”蔡程昱调皮地笑了起来，“祝你桃花朵朵开。”
“蔡程昱！”
“我就开个玩笑嘛……”
张超挠了挠蔡程昱的头发，起身走到了阳台上，他伸了伸懒腰转头对蔡程昱说：“蔡蔡，你看今天的晚霞很好看。”
“你喜欢朝霞还是晚霞？”
“晚霞。”
“为啥？”
张超单手搂过蔡程昱的肩膀，指着天边红红的云彩，“因为晚霞消失后可以看见星星，朝霞消失后就只剩下光天化日。”
“哦。”
又是星星。蔡程昱一边想一边翻白眼。
“今天单词背了吗？”
“没！有！”
“快去背单词。”
“我的大好时光为什么要浪费在单词上啊……”
张超松开了手，两只手叉腰眺望远方，“你背单词的时候，太平洋上对岸的海鸥也许在掠过城市上空，极圈的夜空也许散漫了五彩斑斓——在你为了未来努力的时候，那些你感觉从来不会看到的景色，终生不会遇到的人，也在一步步向你走来。”
蔡程昱侧过脸望着张超，而张超也正侧过脸看着他。
“还有属于你的那一轮明月。”
一年里最浓情蜜意的日子，蔡程昱躺在沙发上吃薯片。
被蔡程昱喊来写作业的高杨踹了他一脚，“你一个人在家？”
“对啊。”蔡程昱的脚丫子动了动，“我家长上班去了，而且大概率晚上还要抛下我去过情人节。”
“那你不是很惨？”
“情人节有人送金，有人送银，有人送花。”蔡尧从书包里摸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玻璃瓶，“我怕没人送我，就去把这三样都买齐全了。”
“啥？”蔡程昱仰头。
“金银花，可降火了！”
“瞧你这点追求。”蔡程昱翻了一个白眼，又从一旁的茶几上拿起了一包黄油蜂蜜味的薯片——犄角旮旯里掏出来的，张超藏了几百年的，快过期的薯片。
“我不像你，目标是整个宇宙星辰。”
高杨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看两个菜一起打打闹闹，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东西，他起身把书包拿过来，掏出了一个杨桃。
“喏。”
“干啥？”
“你迟到的生日礼物。”高杨撇撇嘴，“不能给你摘星星，就给你买个杨桃吧。”
“……谢谢哦。”
“其实是我想吃杨桃，顺路买的。蔡蔡，我们可以吃掉你的生日礼物吗？”
“没意思。”蔡尧从书包里摸出一个星星形状的防撞贴递给蔡程昱，“我这个不是顺路买的。”
“家里拿的？”蔡程昱瞥了他一眼。
“差不多，凑单买的。”
高杨笑得差点端庄系统崩坏，他坐正了身子，手碰了碰蔡程昱，“你家长送了你什么礼物？”
蔡程昱躺倒在沙发上，开始回想张超有没有给他送生日礼物，他老妈给他买了一整套皮卡丘周边——什么睡衣啦帽子啦鞋子啊书包啦笔袋啊……
张超呢，生日当天不咸不淡地祝他生日快乐，希望他按时长大，就连补过生日那天，也没有送出一份礼物！
蔡程昱只记得前天天气很好，晚上星星很亮，虽然夜风很冷吹得脸都没了知觉——他还是站到了阳台上，手举过头顶，在天空里框了一个小框框。
“你猜天上星星有几颗？”蔡程昱问张超。
“今晚的星星只有两颗。”
“为啥？”
“今天的星星都在你眼睛里了。”张超理理蔡程昱的围巾，“你望向我的时候，天上已经没有了星星。”
蔡程昱从沙发上一骨碌爬了起来，目光炯炯地看着高杨，“我家长……他送了我一整个宇宙。”
下午三点半，蔡程昱送走了一个字也没写的蔡尧以及只写了姓名班级学号的高杨，他捧着茶杯坐在餐桌前对着自己只写了一半的数学试卷发愁。
蔡程昱发了一会儿呆，趴在桌子上看着窗外。然后，他拿起了手机给张超发微信。
“我想吃油爆虾。”
张超回他：这季节哪里来的龙虾？
蔡程昱扁着嘴把手机放下，支棱起脑袋在每一个简答题前面写一个“解”，不想写作业的心情到这会儿到达了一个巅峰。
“哎——”他叹了一口气，再拿起了手机。
高贵王子：你看你窗外那朵云，像不像我肚子里生的闷气！
张超也许很闲，拍了一张照片给他，问他是哪一朵。
“什么哪一朵？去死吧！哪一朵！”蔡程昱把手机丢开，抓起笔在试卷上开始对头大的数学题犯难。
抓耳挠腮半个小时写出两道大题之后，蔡程昱重新拿起手机，对着窗外的云拍了一照发给张超。
高贵王子：这朵云，你看得到吗？
一分钟过去了，张超没回他。
蔡程昱于是把手机放下，又拿起了笔。
五分钟过去了，张超还没回他。
蔡程昱撅起了嘴，低头做试卷。
又十分钟过去了，张超还是没回他。
蔡程昱气鼓鼓地在最后一题的“解”后面戳了两个点作为冒号。
就在这瞬间，桌子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蔡程昱飞快地拿了起来，历时18分钟，张超终于回他了！
“看不见。”
蔡程昱气死了，咬牙切齿的在对话框里写：“快滚回来看！”手指头移到发送处，又咬着牙把这几个字删掉。
高贵王子岂能随随便便回别人消息！
张超下班回家正好五点，蔡程昱刚收拾好自己的作业，捧着一包花生米蹲在电视机前看电视。
“我回来了。”张超把手里的大箱子放下，“你今天除了生闷气还干了什么？”
“写作业，吃掉了高杨给我的杨桃，在墙壁上贴了蔡尧给我的防撞贴。”
“还有呢？”
蔡程昱扔掉手里的花生米，趴在沙发上看着张超，“我发现花生米和豆腐干一起吃是火腿的味道，乌龙茶兑上苏打水会喝出啤酒的味道，我还在书上看到，小乌龟的心脏离开自己的身体之后还能自己跳动至少4个小时，几乎所有的北极熊都是左撇子……你看我知道好多好多奇怪的事情！”
“嗯。”
“可我还有好多不知道的事情，空腹可以喝牛奶吗？先有鸡还是先有蛋呢？”
张超转头看着蔡程昱，蔡程昱眨着眼睛满怀期待地同样望着自己，“张超，你说你说你说嘛！先有鸡还是先有蛋？”
“我觉得先有鸡。”
“那鸡怎么来的？”
“鸡嘛……也许是遇到了外星人？”张超走到茶几旁拿起了一把剪刀，“蔡蔡，快过来看这是什么东西。”
“嗯？”蔡程昱急急忙忙地穿上了拖鞋，从沙发上跨过来跑到张超身边。
“地球观察员，偶尔也要看看属于你的苍穹。”张超把望远镜拿出来，对照着说明书开始鼓捣。
蔡程昱心里炸开了一团烟花，还没说什么就听见了门铃响。
“你把你的星星请家里来了？”蔡程昱趿拉着拖鞋去开门，“电灯泡要不要回避一下？”
“说什么呢，应该是外卖。”
“你可不能因为没有对象过情人节，就把气撒在我身上，给我吃不健康的外……”
“先生，您的小龙虾。”
蔡程昱把外卖从小哥手里拿过来，砰的一声关上了门，“张超！我爱死你了！”
“开心吗？”
“开心。”蔡程昱可爱地笑起来，“可是今天也不是我该过的节日呀，还收了礼物。”
“原来打算你生日的时候给你的，今天才到。”张超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你过来自己装，我要去做饭了。”
蔡程昱的晚饭吃得很简单，吃完了大半盆虾之后，他洗了手瘫在椅子上一边揉揉自己的肚子，一边看张超洗碗。
洗手液是草莓味的，蔡程昱和张超过年前一起去逛超市是随手捡的，闻起来甜甜的，蔡程昱前几天问张超能不能用洗手液洗澡，还被他骂了一顿。
“嗝……”蔡程昱捂住了嘴，“我怎么打嗝了？”
“吃太饱了，起来动动，背背单词，背背古文。”
“……”蔡程昱站起来，移动到窗边，开始摆弄着他的天文望远镜。
虽然生活很苦很累很疲惫，不如意的事情十之八九，可至少还有星河可以寄望，还有宇宙浪漫不止。
“今天星星都看不见！”
“今天满月，不适合观察星星，适合观察月亮。”张超走过来，轻轻柔柔地挠乱蔡程昱又细又软的头发，“发现你的同伴了吗，小外星人？”
“你才外星人呢。”蔡程昱推了张超一把，“脑回路和别人不一样，还喜欢一颗星星，你就是外星人——哎呀外星人快把真正的张超吐出来吧！”
“那我应当是……星上人？”
“小时候的梦想是当个科学家，要是能成为宇航员也挺棒的。”蔡程昱停顿了一会儿，“这样每次执行任务就可以跟你说，我去宇宙啦，去摘星星回来给你。我想把星星送给你——可是我近视眼。”
“你成绩也没那么好。”
“喂！不说话就把嘴闭上！”
“蔡蔡。”
“干嘛！又！”
“想不想出去走走？”
二月份的风很冷，蔡程昱戴着手套和帽子，还用围巾把自己团团围住，还是冻得鼻尖都红了。
两只粽子裹得严严实实的，慢悠悠地在道路上移动。
路过吹棉花糖的大叔时，张超指着一朵棉花糖问蔡程昱：“你看这朵棉花糖，像不像你肚子里生的闷气？”
“你要给我买棉花糖就直说。”
“谁说要给你买棉花糖了？”
蔡程昱追着张超打他，绕着广场跑了一圈又跑回到了大叔面前。张超喘着粗气忍不住笑起来，“你跑热了吗？”
“热死我了，都出汗了。”
“哈哈哈哈哈……”张超笑出了声，然后慢慢地直起身子对大叔说，“大叔，给我家孩子做一个棉花糖吧。”
今天广场上卖什么都有，卖花的卖气球的炸臭豆腐的烤热狗的烤红薯的……
张超领着蔡程昱在广场上兜了一圈，除了花什么都买了，甚至连看起来没什么用实际也没什么用的泡泡机都买了。
溜达一大圈回家已经快要九点半了，蔡程昱把气球绑在一个花瓶上，换好拖鞋去厨房倒牛奶。
“蔡蔡，今天给你布置最后一个作业。”
“啥？”
“忘记所有生的闷气，开开心心地去睡觉，限你在十点半前完成。”
蔡程昱的闷气早就变成棉花糖被吃掉，于是洗了热水澡十点钟就爬到了床上躺着酝酿睡意。
他睡了一会儿，爬起来找自己好久没记的日记。
今天要画一个住在棉花糖上的小男孩，他头上顶着一颗闪闪发光的小星星……
“今天风很温柔，月亮躲在云里，橘子味的泡腾片也比平时甜了三分……”
蔡程昱把日记本合上，往床头柜上一放，一不小心碰倒了床头的水杯，水撒了一滩。
“哎哟哟哟！”
少不了张超的一顿骂。
蔡程昱抱着他的油爆虾公仔躺在被窝里，看着黑漆漆的屋子，想着自己人生的第十八个情人节居然在一顿责骂当中结束……
他叹了一口气，翻了一个身。
人生呐，苦涩得很。
张超也没想到，他现在竟然跪在地上抹地板，地板泡了水就容易发霉。他在床底下发现了书房某个抽屉死也找不到的钥匙，发现了一颗小玻璃珠，发现了一支笔……
他把这些东西全都放到床头柜上，于是就看见了蔡程昱厚厚的日记本。
张超放下了手里的抹布，拿起日记本随手翻了两页——心里一瞬间忽然温柔得一塌糊涂。
蔡程昱在张超房间滚来滚去，一直到张超处理完惨案现场，带着一身的疲惫钻进被子里来。他不动了，小心翼翼地问张超：“你冷吗？”
“还好。”
“我不是故意倒翻的，放东西的时候不小心碰倒的。”
“我知道了。”
“你生气了吗？”
“没有。”
蔡程昱的语气忽然很低落，“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妈都嫌我笨手笨脚。”
张超侧过身去抱抱他，“我没有怪你——你还记不记得前天你许的愿望？”
“桃花朵朵开？”
“告诉桃花不用开了，我等的人他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