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双一】家庭教师 01
张超的手机疯狂振动的时候，他正拿着一个插了一个小勺子的冰淇淋，被放学高峰期的中学生挤来挤去，眼镜挤得歪掉了，衣服也皱皱巴巴的——
“啪叽”一下，他手里的冰淇淋也被挤掉了，冰淇淋就转体一百八十度，竖直下落砸在他今天第一次穿的全新的小白鞋上。
张超揪住了那个挤他的小男孩的衣领，风从车窗里吹进来，他柔顺的头发轻轻地跟着风摆动，偶尔扫过张超的脸，酥酥麻麻的。
“挤什么！挤什么？”
小男孩转过头来，瞪大了两只不太大的圆溜溜的眼睛，无辜而且迷茫的看着他。
“怎么了，哥哥？”
“那双眼睛，纯良到我都觉得骂他是一种罪过！”张超端起金圣权递给他的可乐灌了半杯，“嗝……我的天哪，我的心都要化了，怎么还好意思去问他你为什么挤我，还把我的冰淇淋挤掉了。”
“嗯？”
“看过动画片没？就……小鹿斑比！眼睛圆溜溜的，特别清澈特别单纯那种！”张超话锋一转，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对了，今天怎么这么多人艾特我？”
“哦，群里在转一个小男孩的家教，说是成绩挺好班里前几名的，就是太皮，人家妈妈想找一个凶一点的男生去收拾。”
“有多皮？”
“青春期的男孩子有点皮也很正常的，高杨说他拿了一个自己会做的物理压轴题来问，还故意误导他。”
“这么坏？”
金圣权点了点头，“后来代玮去了一次，给了一道变态难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里拖出来的题目给代玮，代玮说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反正自己是不会。浪费了一个晚上，那小男孩还跟他扯皮呢——”
“代玮和高杨看起来不够凶，这种小孩子就应该镇住他，气势上首先就要压倒对方！”张超扬声，“老板，我们的烤茄子怎么还没好！”
“那你去不去？”
“我是咱们班班长，我得把我们班兄弟们丢掉的脸全都捡回来！捍卫我们班的荣誉，对不对！去！为什么不去！”
那天是星期五傍晚，张超向龚子棋学习了什么叫杀气，什么叫霸气，什么叫走路带风。
张超那样大摇大摆地走在小区里，路过某一条石板凳时看到前几天公交车上的小男孩。
他穿着一件白T，一条到膝盖的宽大的黑色的短裤。
“你不回家在这里做什么？”张超忘记了此行的目的，调头走到了小男孩身边。
“我妈叫我下来迎接我的新家庭教师。”他伸手在白嫩嫩的腿上挠了几下，“蚊子那么多，天又那么热。”
张超看着他腿上星星点点的红色，把手伸向了自己的包，摸出一瓶无比滴递给他。
“会好一点。”
“谢谢哥哥。”小男孩抬起一条腿踩在石板凳上，借着还没完全沉下去的太阳光往腿上的蚊子包上抹，“哥哥你是最近搬进来的吗，我怎么也没见过你？”
“我不住这里。”张超抬手看了看表，离约定时间的六点半还有十五分钟，于是就在他身旁坐下，“我今天来捍卫我们班同学的尊严。”
“你是来做家教的吗？”小男孩又换了一条腿，“我这个月气跑了两个家庭教师了，我妈妈说要找一个武松来镇压我。”
“你也很皮？”
男孩子把无比滴还给张超，“没有啊，我很乖。我的武松怎么还没来——我快被蚊子咬死了。”
九月份傍晚的风，略带些未消的暑意吹到人的脸上，轻轻柔柔的，风里又裹携着淡淡的洗衣液的香味，把他们包围。
“我得去上课了。”张超站了起来，“第一天就迟到可不好。”
“我的武松可能打老虎去了。”他扁着嘴叹了一口气，“我不等他……哎哟哎哟，我腿麻了——”
张超转身，向他伸出手。
有那么几秒钟的犹豫，一只黏糊糊又热得厉害的手放到了张超的手心里。
“我去11幢。”他指了指不远处的楼。
“巧了。”
“诶？哥哥去哪家呀？11幢都是我同学。梁朋杰还是方书剑？嗯……黄子弘凡？”
“1101的蔡程昱你认识吗？”
他抬头看着张超，笑容一下子僵硬在了脸上，他把手从张超的手中抽离，冷漠地来了一句：“是我。”
得，学了半天的霸气杀气全都漏气。
蔡程昱的书桌堆得很满，摊了一堆没写完的作业。他捧着一碗切好的西瓜，一边吃一边观察帮他检查化学作业的张超。
“蔡程昱！”蔡妈妈走进来，对着蔡程昱的头来了一掌，“你怎么自己吃上了？我切了给武老师的！”
“阿姨我姓张。”
“呵呵呵呵……不好意思啊张老师。”
“长身体呢！”
“那你给我喝牛奶！一口都不许剩！”
蔡程昱放下了碗往张超面前推了推，又把压在最底下的数学作业抽了出来。
“妈，你出去吧。”
“好好写作业，不许气老师了——你都气跑多少个了！”
屋子里又剩下了他们两个人，蔡程昱又重新捧起了碗，“我的化学成绩还不错，就是物理生物差了点，数学也勉勉强强吧。”
“你想表达什么？”
“张老师帮我分析一下这次周考的物理试卷吧！”蔡程昱夺过张超手里的化学卷子，俯身去掏书包里的物理卷，慌乱中又夹带出了一张粉红色的信封。
张超瞄了两眼，上面用簪花小楷写着：“蔡程昱同学亲启”，用脚趾头想都能猜到是个姑娘写的，八成还是情书——
“你周考考得不错啊。”
“一般般吧，和第二名只差了二十分。”
“和第一名呢？”
“就是我呀。”蔡程昱用牙签扎了一块西瓜伸到张超面前，“张老师吃块西瓜吗？”
“不用了。那你为啥还请家教？”
“分数嘛——不嫌多的。”蔡程昱指了指物理卷的最后一题，“这题我不会。”
“真不会还是故意说不会？”
“上面画了一个鸭蛋呢，12分一分都没拿到呢！”
张超皱起眉头开始看题，蔡程昱端着玻璃碗，沙沙沙地啃着西瓜，时不时偷偷地瞄张超两眼。
“你看这个题目吧……这不是掐指一算的事情吗？”
“哦？”蔡程昱停笔，“那你给我看看我这道题怎么解。”
双曲线。张超看着他，“现在在说物理呢，专心一点。”
“哦……”蔡程昱眨了眨眼睛，又露出那种迷茫的又无辜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张超，“你说吧，张老师。”
张超扶住了额头，“好吧好吧，拿过来我给你看一眼。”
金圣权躺在床上看着乌漆墨黑一片的寝室里，各床上手机屏幕都亮着，于是出声问张超。
“今天怎么样，和小朋友斗智斗勇了吗？”
“挺乖一小孩儿。”张超翻了个身，背对着墙壁。
“他喜欢捣乱，你跟他讲数学，他跟你扯化学，等你说化学了他又开始翻生物。”高杨说，“简直噩梦。”
“没错。”代玮附和道，“跳来跳去的，谁跟得上他的思维？”
“我觉得我可以应付。”张超顿了顿，“而且高中生本来就思维活跃——青春期的男孩子多少都有些叛逆。”
“哎呀，学霸出手，就是不一样。”金圣权轻声地笑了笑，“诶，还有什么别的趣闻没有，今天难得卧谈，就谈个痛快。”
张超想了想，“高杨，代代——小朋友的妈妈有没有跟你们说一些别的事情？”
“没有，就让我们盯着他学习。”
“哦——今天小朋友的妈妈跟我说，学校老师跟她反映小朋友有早恋迹象，她说让我去沟通沟通，帮他悬崖勒马。”
“别的不说，小朋友成绩好长得也好，讨女孩子喜欢也正常。”高杨笑了笑，“我要是高中里的小女生，我估计也会喜欢他。”
“这个吧……我是没谈过恋爱，也不知道花季少年少女怎么谈恋爱的，不影响学习，早恋还是可以接受的，没准还能互相推动共同进步。”
“权哥。”代玮出了声，“你不知道，那是个学霸，没什么进步空间。”
“小朋友说得对，分数不会嫌少的。”张超叹了一口气，“哎——我怎么给他悬崖勒马啊？我难道去跟他说嘿孩子，现在学习要紧，风花雪月的事情不要多想哦——那我就基本告别这一小时150块钱的高薪工作了。”
寝室里沉默了片刻。
“哎，难不成我还去掰弯他？”
“嗯？！”三个室友异口同声。
“或者我去抢走他的女朋友？”
“抢走这一个还有千千万万个在等着呢。”高杨忍不住打击张超，“你只能短时期内解决这个问题，而且你肯定会失去这份工作。”
代玮笑出了声，“张超啊，加油。”
“我不妨给他一点毁灭性打击，让他从此看破红尘一了百了？”
“做个人吧，宝贝儿。”金圣权说，“人家就是一个误入百花深处的孩子。”
“说到底我还得掰弯他吗？”张超抓了抓头发，“可我也不喜欢男的啊！”
高杨清清嗓子，说出了张超这辈子听过的最离谱的一句话：
“你不好顺便也掰一下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