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张超,汽车燃油税又涨了,哎张超,你说我要不要买辆车啊?我其实早就想买车,有一款车我看中很久了,就是一直觉得没什么机会开,不过呢买了也就停车场放着。现在这种交通,牌照又贵,我还没摇到号……我是不是该先去摇号?哎,外面停车费又贵。但那辆车真好看啊,哎,燃油税又涨了……哎……我到底要不要买车?”
这一天大早上,阳光明媚,黄子弘凡拿着果酱一边看报纸一边往面包上涂,嘚啵嘚啵地一停不停地跟他的“房东”张超讲话,完全属于无聊找抽型。
一眨眼,张超正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他。
黄子弘凡有些心虚,赶紧把手里的果酱放下。
“没事,你买吧。”
“我就……说说,说说。”
“车子是代步工具,你这个年纪有辆车子也不奇怪。”张超话锋一转,“顺便帮助你这样的无业青年脱单。”
“切——我是有正儿八经的职业的!我可是个音乐老师!”
“两天打渔三天晒网,一个月剩下二十五天混吃等死——正儿八经的黄老师?嗯?”
“谁让中学生课业压力这么大,节节音乐课上数学!”
少一事不如多一事,反正他今天心情一般。张超想,于是他又追问了一句。
“黄老师,您谈过正儿八经的恋爱吗?有过多少前任?”
黄子弘凡静静地保持姿势,看着报纸,这个时候脑门叮的一声,脑子里蘑菇云已经炸了开来。
“为什么突然问我这个问题?”
“你先回答我。”
“你先回答我。”
“你先回答我。”
“没什么啊。”张超率先败下阵来,“闲着也是闲着,聊聊咯。”
“两个啊!”黄子弘凡伸出了两根手指,“第一个懵懂无知不懂事,我把青春献给了她。第二个赴汤蹈火飞蛾扑火,最后她伤害了我,还一笑而过。”
严格来说,黄子弘凡的前任数量为……0。但是他自作主张地添了个二上去,反正在数学上不影响当下的结果——
“两个!”黄子弘凡无比真诚地重复了一遍。
张超一副云在青天水在瓶的模样,淡淡然的:“哦,知道了。”
“那你呢?”
“没有。”
“你不反思一下你长了这么一副好皮囊,坐拥这么多家产,竟然找不到一个对象?我的天哪!张超——你有什么隐疾吗?”
“活见鬼了,我单身到今天,跟你有关系吗?”
“喂!我这是作为你这么多年的挚友,出于人道主义精神关怀你!关怀!你懂吗你!你个傻缺!”
张超提起了放在手边的手袋,穿上西装外套,瞥了黄子弘凡一眼,“我没记错的话——你现在好像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我房租到期,你家房子这么大收留我几天怎么了!你要是有对象了,要住进来了,我立马搬出去!露宿街头我也搬出去。”
“你说的。”
“靠!你他妈不会真有了吧!说好了一起走,我却成了唯一的狗?”
“没呢!你还能再住一段时间。”
在前任这件事情上,张超也撒谎了。他有一个消失了半年多的前任,和黄子弘凡口中的第一个一样,懵懂的时候,把青春献给了他——因为无聊又扯淡的乌龙事件,前任直接消失不见。
乌龙事件说起来也很简单,张超安排了自己的秘书去给男朋友买礼物准备情人节的惊喜,秘书会错了意以为张总对自己有意思——更要命的是,张超当时的男朋友看见了鬼鬼祟祟的张超以及他那傻缺的助理,一路尾随……
反正惊喜变惊吓,张总把秘书炒鱿鱼的同时,也被自己的男朋友炒鱿鱼了。
以前在战场一样的商场上,张超还能常常在工作时间见到他,自从那件事情之后,对方简直是绝迹于江湖,张超以为他死了,或者干脆结婚了退出江湖安心在家当个煮夫——不对啊,笨手笨脚地也不会做饭。
但今天早上,张超和黄子弘凡打了一次嘴仗之后,兴致高昂地走在公司走道上,一边还跟同事交代事情,一个熟悉的身影擦肩而过。
张超走了两步,心里嘀咕了两声,然后心里猛然一个闷雷,掉头狂奔。
他奔到那个人面前,仔细观察,这不看不要紧,一看直接把他吓到魂飞魄散。
看着张超的胸牌,对面的男子微笑着伸出手来,“张总啊,我是新来的财务官蔡程昱,请多多关照……”
望着那个消失的背影,张超觉得自己也快要消失了,狂奔着冲进人事部对着HR总监喊:“有新来的CFO怎么不通知我!”
“为什么要通知你啊?”HR总监很无辜,“总裁直接去挖过来的,越过了我们人事部,也没必要向你报备吧?”
“嗯……”
“总裁亲自去挖人的,人家履历不错,形象好气质佳,杀伐果决——”HR总监忽然反应过来,“你不会……大家都是同事啊,总裁好像对他有意思。”
“总裁都能当他妈了!”
“总裁不还有个女儿吗?”
望着对方故作神秘的笑容,张超恨不得把他从三十楼窗户里扔下去。
张超身边狗血的爱情故事不少,看得多了,发现自己一个人也挺好的。晨钟暮鼓,虽然少了点温馨陪伴,但谈恋爱这种事情,温馨时少,麻烦时多,再经过博弈论一算,发现单身所付出的生活成本远远降低——汽车燃油费都少了好多。
“好酷啊。”黄子弘凡全然忘记了上午张超欺骗他的事实,“复联啊!来报复你这渣男来了!”
“什么狗屁复联!他到底想干嘛?”
“这还不简单吗?报复你啊!”
“……”
“是这样的。”小黄老师扶了扶眼镜,盘腿侧过身子看着张超,“蔡程昱去你们公司上班,以一种十分专业的姿态出现,也甭管他有多端着,反正他就是拒绝表现出认识你,并且承认你们过去曾经是情侣关系——他有没有孪生兄弟?双胞胎什么的?”
“你的双胞胎兄弟也叫黄子弘凡?!”
“哦……这么说,倒也有点道理……”黄子弘凡歪头,“那换个问法吧,你还爱他吗?”
“我……我……”张超迟疑了一会儿,“我要是不爱他了呢?心如死灰那种。”
“那谁怕谁?反正他不认识你,你也不认识他好了,谁怕谁?”黄子弘凡悬壶济世,“你们俩就是最熟悉的陌生人,他爱干什么干什么,和你没半点关系!”
张超想了一会儿,觉得是这个理。
“等会儿,我还有个问题,就有一搭没一搭的问问啊——”张超想着一问是问,百问也是问,那就打破砂锅问到底,“如果啊,我是说如果……如果……我还爱他呢?”
“赶紧跳槽!这么大的问题我可解决不了!我就一个中学音乐老师,吃了上顿没下顿,都没地方住……这么大的问题我没办法解决!解决不了!跳槽吧张总!”
COO张总的日子不太好过。
张超早晨进公司的时候,为了平复心情,在公司门口的大玻璃前打了一会儿太极,他不断告诫自己,要冷静,就差在电梯口劈腿练瑜伽了。
这时正巧蔡程昱上班,此情此景,全被他看了去,他带着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走进公司,张超简直羞愤得要自杀。
好不容易挨到中午,想出去吃饭透透气,又被叫到会议室开全员大会。
“我给大家介绍一下,我身边这位呢,是我们公司新来的财务官蔡程昱。”脸涂得跟刷墙一样的总裁笑眯眯地一摆手,介绍身边的蔡程昱。
一屋子噼里啪啦的掌声当中,蔡程昱简直笑得跟救苦救难的如来佛一样,端庄而且优雅。
张超看着他一丝不苟的笑容,他的心理防线,好像……一下子就崩溃了。
下班时间,职员纷纷离开,办公区没人,蔡程昱手揣在口袋里往门口走去,经过张超,看到他一个人颓丧地坐在那里。
“还没下班呢,张总?”
“你站住。”
“怎么了,张总?”
“什么狗屁张总?你觉得这样很好玩吗?你不会说就把嘴闭上!”
“喔……”蔡程昱深呼吸,笑了笑,“我觉得我们以前和现在,在公司里和公司外,还是该分清楚点比较好。”
“谁要跟你搅和?我在问你,你到底想干什么?”
蔡程昱转头看着张超,眼睛里全是不解,疑问,受伤,掩饰。张超呆呆地看着他的眼睛……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张总工作那么忙,不要再为同事的私人生活分神操心了。不劳您费心,我想干什么也没必要跟你说清楚吧,你是我的谁?”
张超站起来,想说话。蔡程昱看着他,好像也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过身往门外走去。
几乎是本能一样,张超伸出手拉住他。
蔡程昱站直了身子,低着头,看着他的手。
他立刻又松开了手。
蔡程昱笑了笑,好像看着一个无法攀附在自己手臂上的蚊虫一样,嘲弄地笑起来。
张超的焦点一会儿清晰一会儿模糊,有些人不仅仅存在于记忆当中,有时候还会毫无征兆地突然出现,像一颗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炸的定时炸弹。
当它爆炸的那一刻,生活又会再一次发生前所未有的大转变。
人来人往,张超从没想过……他们还能再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