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文:03
“俄罗斯套娃送了我一个俄罗斯套娃。”
“什么?”方书剑诧异地看着蔡程昱,“你在说什么绕口令?”
“俄罗斯套娃!”蔡程昱把书包里的俄罗斯套娃拿出来,放在桌上,然后一个一个地拆开装好再整整齐齐地一字排开。
就在前几天,张总忽然要去俄罗斯出差,蔡助理来不及办理签证,于是干脆放假在学校里潇洒。
在张超出发前,蔡程昱问他:“张总,你可以给我带点俄罗斯特产吗?以慰藉一下我因为不能出国开眼界而受伤的小心灵。”
张超应该是心情不错,把项目书签字然后递还给蔡程昱,微微挑眉道:“可以啊。”
俄罗斯特产嘛……
“怎么也是紫皮糖俄罗斯红肠这种东西,再大不了,小棕熊的玩偶也比俄罗斯套娃好啊!”
“看不起俄罗斯套娃啊?”方书剑扁了一下嘴,“不是,菜菜——你考虑一下,有没有可能,就是……他知道你叫他俄罗斯套娃?”
“……当然不可能啊!我只在你面前叫他俄罗斯套娃啊!”蔡程昱小眼睛一眯,“你说出去的?”
“不是我!跟我没关系!”
蔡程昱郁闷地趴在桌上,拿起手机给自己下单一袋紫皮糖。
今天早上,他还兴高采烈地期待张超会给他带什么样的好东西,然后张超神神秘秘地把一个盒子递给他。
“这是给你的礼物,全世界的小朋友都喜欢的。”
蔡程昱理所当然地以为是糖,一定是糖,大朋友小朋友都喜欢的!
“就当是提前给你的生日礼物。”
“还早呢。”蔡程昱被喜悦冲昏了头脑,抱着盒子冲出办公室,“谢谢张总!”
“天呐!”蔡程昱从桌子上爬起来,“他说给我当生日礼物……儿童节礼物都比生日礼物合适,是不是要开除我啊!等不到我过生日那天了!一定是这样的!”
“有没有可能他得了绝症,活不到你生日那天?”
“你……王八蛋!闭嘴!别乱说话!”
蔡程昱的助理生涯才刚刚开始步入正轨,刚刚体验到作为高层管理人员的巨大工作了,每天都殚精竭虑,生怕出一点差错。
这么一想,张超年纪轻轻就将公司管理的井井有条,真的太不容易,也真的是太优秀了。
“他要是不开除我,真的是完美,绝世好男人,我一定会爱上他的。”
“……”
“不是变态!就是仰慕——崇拜,崇拜你知道吧?”
“……”
“我不会要回家啃老吧?”
刚开学的时候,蔡程昱的导师问他工作找的怎么样,当时他正和妈妈闹矛盾,自己想着要自力更生,妈妈想着自己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又帅又优秀,理应找一个好的职位,并且放狠话“工资要是不过一万你就回家来,我每个月给你还多一些呢”……
“老师我不找了,我回家啃老,我妈让我继承家产。”
他妈的一语成谶啊!
“你有干什么不太好的事情吗?”
“他让我带AD钙奶,但是我的AD钙奶喝完了我又不想去买,所以偷了你一瓶李子园,但他也没有很不开心,上上个礼拜他去相亲,回来我就问他相亲对象漂不漂亮,有没有继续发展的可能,他就不太高兴,是不是见到的人很难看,所以觉得我在讽刺他?哦!我知道了,一定是我让他给我带俄罗斯特产,我是助理我不能给老板提要求……”
“……”
“明天就儿童节了啊……我还想出去玩的。”
蔡程昱突然遭遇事业危机,原计划儿童节拿着心愿便利贴去兑换一个休息日,看样子也要搁置了。
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刷好感度,不然就要滚回家了。
张超盘算着小助理儿童节要出去玩,便自己买了一个三明治,手里端着他好久没喝的咖啡风风火火地走进办公室。
门口蔡程昱正端庄优雅地坐着,拿着文件煞有介事地翻着上面的表格。
“你今天怎么来上班了?”
“今天是工作日呀。”
“不过儿童节了吗?”
“我……我已经……长大了!不需要再过儿童节了!”
张超将蔡程昱打量了一番,这个小男孩穿了一件嫩黄色的短袖,一条米白色的背带裤,连平时的黑书包都换成了一个粉蓝色的,哦还有一顶藕荷色的渔夫帽,青春亮丽得很,夏天快到了。
“今天是小朋友的节日,去玩吧。”张超微笑,“大人不会责怪。”
“不用不用,真的不玩了。”
张超瞥一眼自己办公桌上堆积如山的工作,有些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成长太痛苦了,去玩吧。咱俩一块儿?”
“啊?”
“去吗?”
“去哪儿?”
“游乐园,动物园,博物馆……都可以,去吗?”
“走!”
张超有很多很多年没有往动物园跑,上一次好像还是中学的时候,学校组织的春游去动物园里看猴子。
那只猴子张超读幼儿园的时候就关在那里,数十年过去了还在,已经变成了一只老猴子,近来听说老猴子死了。
一个人长大需要面对许许多多的事情,开始用双手掂量生活,给自己筑起一道道围墙——
“张总张总!”
张超偏头看着蔡程昱,“什么事,蔡助理?”
“我想去买个气球。”
动物园门口卖小猪佩奇的气球应该很赚钱,那个小贩身前围了一群身高在一米左右的小朋友,突然又挤进来一个巨型儿童。
张超走了过去,想和巨型儿童站在一起,身后的小女孩扯扯他的衣角,“哥哥!要排队!”
“哥哥和这个哥哥一起的。”张超说。
“好吧。”
蔡程昱拿胳膊肘碰了碰张超,“我们俩会不会很奇怪,和一堆小朋友挤在一起买气球?”
“童心未泯不可以?”
“可以可以……”
蔡程昱话音未落,就被一个小胖墩挤开了,大声叫嚷着要买一个小猪佩奇,张超揪着小胖墩的衣领把他拎到一旁,“排队!”
“我比你们小,你要让着我!”
“排队!”张超两手叉腰,“不然打你!”
蔡程昱想起自己小时候被人插队,然后眼睁睁地看着原本属于自己的小鸡腿成为别人的盘中餐,这种味道现在想起来还是很难受。
妈妈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妈妈说要有礼貌要友好,妈妈说要做一个乖宝宝。
时至今日,蔡程昱对于被插队这种事情依然是无可奈何,只在心里暗暗感叹一声自己真倒霉。
他转头看着把小女孩挤开的小胖墩,轻轻晃了晃张超的手臂。
“老板,这一把气球我全要了。”
“我只要一个。”
“我有钱,我全买了。”
蔡程昱完全没想到,他们原本是来玩的,突然间竟变成了卖气球的小商贩。在写字楼里闪闪发光的优质青年张超现在正握着一把气球,招呼着蔡程昱赶紧收钱,末了还不忘对小胖墩嬉笑,“想要吗?不卖给你!”
簇拥过来的小朋友快要挂到他们的腿上,蔡程昱擦了一把汗对张超说:“儿孙满堂的既视感。”
“那挺能生的。”
“子又生子,子又生孙,子子孙孙无穷尽也。”
等他们卖掉手里的倒数第二个气球已经快到中午,张超摘下蔡程昱的渔夫帽,把气球绑在一绺头发上,那一绺头发就竖了起来。
“给我可爱的小助理打一个漂亮的蝴蝶结——好啦。”
“那我的帽子怎么办?”
张超放在自己头顶,“我给你戴着,卖气球开心吗?”
“开心!”
“咱们可以去看动物了吗?”
“走呀!张总!”
“现在我不是你的张总了。”
蔡程昱大脑空白了一会儿,就在刚才,这个帅气的大男生做了一件自己二十多年来一直都想做却没有勇气做的事情,把囤积了十多年的被抢走小鸡腿的愤怒和委屈一扫而光,他感动得要落泪——突然之间,又被一巴掌扇回到了现实,他才不是一个被上天宠爱的小孩。
他真的要滚回家成为一条米虫了。
“我们现在只是两个来看动物的游客。”
“蔡程昱我有名字的,我叫张超,嚣张的张,超级的超。”张超伸出手,“很高兴认识你。”
那种奇妙的快乐仿佛又回来了,蔡程昱垂眼看着张超白皙纤长的手,迟疑了片刻把手伸出去放在他的手心,“你好我叫蔡程昱,我妈妈和我的朋友都喜欢叫我菜菜!”
“菜菜我们可以去看动物了吗?”
人大约只会记得童年最美好的部分,比如五彩的糖果、堆满的玩具小车、周末看的动画片、郊游时见过的各色虫子、电视机里勇敢的辛巴、躺在草地上眯眼看天空、第一次学会骑单车……还有全世界所有的新鲜事。
然后忘却无休止的作业、与小伙伴的争执、没买到的玩具,甚至还有缺失掉的爱。
蔡程昱实在不是一个十分大胆的男孩子,张超鼓励他去摸小狮子,去给棕熊喂食,去亲一口白鲸——
“别怕,我跟你一起。”
“它会咬我的!”蔡程昱颤颤巍巍把手伸出去准备去摸饲养员手里的小狮子,“辛巴会咬我的!”
“不会不会,你别怕,就是一只小猫。”
“这是狮子,会吃人的!”蔡程昱屏住呼吸,紧闭着双眼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俄罗斯套娃突然变异,有些恶作剧地拿出手机给小助理放狮子发怒的音效。
“妈妈救我!”
蔡程昱像一条八爪鱼一样挂在张超身上,张超竟也有些不好意思,堪堪地把手机塞回口袋里轻轻地拍拍他的背,“不玩了吗?”
“不玩!”
“那我们去看小熊猫?”
“好。”
“那你从我身上下来自己走。”
“腿软,走不动。”
蔡程昱的头歪在张超的肩膀上,风轻轻地吹过他的脸颊,舒服得一塌糊涂。
以前写作业写到凌晨,爬到床上躺下后还是觉得特别特别的疲惫,浑身难受,于是他叫醒方书剑陪自己说话。
“我好想有个人能抱抱我。”
“你可以自己抱自己。”
“还是冬天好,裹紧被子就很有安全感。”蔡程昱翻个身面对着墙又叹了一口气,“好想有人可以抱抱我。”
方书剑好久没说话,然后走过来从背后一把抱住蔡程昱,“能睡觉了吗?蔡程昱同学?”
“神经病!”蔡程昱将方书剑掀翻在地上,“滚回你自己床上去!”
“我发现你真是有病,自己说要抱抱,抱了你你又说我有病,到底谁有病!”
张超的声音将蔡程昱飘远的思绪拉了回来。
“你能下来了吗?我走不动了。”
“哦……对不起啊。”
张超拦了一辆观光车拉着蔡程昱坐上去,他看着道路两旁奔跑的长颈鹿和梅花鹿,忽然转头对蔡程昱说:“我小时候胆子也很小,看见蜗牛都要叫半天。”
“然后呢?”
“后来我长大了就不怕了。”
“……”
“小朋友你还小,辛巴会长大成为木法沙的。”张超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只长颈鹿,“菜菜你看长颈鹿,书上说发怒的长颈鹿特别可怕。”
“长颈鹿的脖子这么长,哽咽的时候会不会很难受?”
“呕吐的时候才难受。”
“骆驼有长长的睫毛,流眼泪的时候可不可以说是进了沙子?”
“章鱼有三颗心脏,心痛的时候是不是很疼?”张超重新把有些松散的蝴蝶结绑好,然后温柔地看着蔡程昱。
“这些动物太惨了。”
“也不是啊。”张超弯起了嘴角。
“乌龟有重重的壳,约会的时候只能两只龟慢慢地走下去,毛毛虫有那么多手,拥抱的时候也一定不愿意放开。”
蔡程昱的墙上除了蓝蓝的一片便利贴的海洋又多了一个小猪佩奇的气球,只是梅雨季节潮湿得厉害胶都掉了下来。
他跪在床上拿着固体胶重新把便利贴和气球贴到墙上去。
外头下着雨,屋子里还是阳光明媚的,好像儿童节那天天气晴朗。
方书剑提着他的洗衣桶回来,他站在衣柜前把所剩无几的衣架拿出来,一面向蔡程昱抱怨道:“下雨下雨天天下雨,我的白T都发霉了,我都没袜子穿了。”
“我网上买了袜子,不过寄到公司了。”
“我也得囤点袜子。”方书剑瘫倒在床上,“我的被子感觉也潮潮的,我要买个紫外灯,没人的时候烤一烤我的被子。”
蔡程昱不理他,他在床上滚了一圈爬起来,“对了菜菜,你实习期快到了,俄罗斯套娃给你换工作吗?”
“是假面骑士,不是俄罗斯套娃。”蔡程昱向方书剑控诉道,“我们去动物园摸狮子,他竟然吓我诶!”
“爱啥啥,你换工作吗换部门吗?”
“不换吧,我觉得这个工作还可以啊,而且张超也没有要换掉我的意思。”
“他不会真想泡你吧?”
“……”
“不过听你说起他的事情,我感觉他好像也还不错诶。”
“所以呢?”
“他要是没有泡你的念头,你就泡他!”方书剑正色道,“泼傲泡!特啊他!泡!他!”
蔡程昱把枕头飞过去砸中方书剑。
谁泡谁都不可能,因为听说张超的妈妈正在按头给他介绍对象,从医生护士到老师幼教,还有什么律师银行职员各种各样的漂亮姑娘塞过来。
据说还有哪个白富美也在追张超,总之紧俏得不得了。
作为下属,蔡程昱的日常工作就是帮老板解决工作上的问题,所有私人的事情一概不问——带早餐是工作的一部分。
蔡程昱的袜子一早就到了,他已经光脚穿鞋好几天了,于是乎,袜子到手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他们拆开,给自己的脚丫子套上。
“蔡助理。”张总拎起桌上一双长着两只耳朵的小熊袜子看着蔡程昱,“你还真是……可爱啊。”
“这个是卖家送的,送的。”蔡程昱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我已经不是可爱的小朋友了,我现在要走高贵王子的路线。”
“……”
“是真的!”蔡程昱把脚举起来放在桌子上,“你看我的袜子!没有耳朵的!”
“上面是只北极熊,也算小熊袜子。”
“……不能这样算!”
“下雨下得我都没袜子穿了,小熊袜子没收了。”
蔡程昱不高兴地把脚塞进鞋子里,他抓了一把紫皮糖塞进口袋里,再下一单袜子,然后再捧起一摞文件各部门到处跑。
关于张总的情感世界的情报,蔡助理都是在这种时候听到的,比如穷追不舍的白富美家有个宴会还是啥邀请了张总去参加。
比如臭不要脸的白富美看谁都觉得喜欢自己。
比如传说中的白富美立志要嫁给张总但是张总都不鸟她……
啧啧啧,蔡助理都不知道该心疼死缠烂打的白富美还是受骚扰之苦的张总,正摇着头感叹姻缘二字真的是太折磨人了,张总忽而从办公室里走出来。
“想吃好吃的吗?蔡助理。”
“免费的吗?”
“嗯。”
“想。”
张超挑眉,“晚上跟我走。”
“去哪儿?”
“去了你就知道了。”
蔡程昱还是个一米五的小胖墩的时候和老妈一起参加过不少的酒会,拿着果汁到处走走停停吃吃喝喝,现在蔡程昱已经是一个一米八二的小瘦子了,他要做的就是跟着张超拿着果汁吃吃喝喝,顺便听他和一些看起来就很有钱的老板闲扯几句。
“肚子越大越有钱。”蔡程昱发表评价,“张超你是怎么保持身材的?”
“管住嘴迈开腿多喝水。”
“据说男人结婚了都会变胖的,我家邻居以前可瘦了,结婚以后体重直线上升。”
“……单身挺好的。”
“那你去鸡鸣寺干嘛?”
张超被蔡程昱问住了,愣了半天之后扁了一下嘴说:“大概是为了偶遇你吧。”
“……”
“感谢上天赐给我这么一个可爱又活泼的小助理。”
蔡程昱默默地在张超背后翻了一个白眼,然后拿起果汁抿了一口,“我又买了一堆小熊袜子,我打算把它们送给你,谢谢你儿童节带我去动物园玩。”
张超停下脚步,转身看着蔡程昱,然后迅速的提起裤管,“你看,小熊袜子!”
变身假面骑士的俄罗斯套娃还是有一点好玩的,有一点点可爱还有一点点幼稚。
小熊袜子给张超加了一层可爱滤镜,蔡程昱看他都好像在发光。
不过眼下他更想知道传说中的白富美是哪一个。
还没来得及搜索,白富美就窜到了他们眼前,漂亮是挺漂亮的,就是看起来脑子不太对,起码蔡程昱被她挤开的时候是这么觉得的。
蔡程昱有些气,把手里的果汁放进服务员的托盘里又重新拿了一杯,只是小小的一口就被呛到了——他拿果汁换了一杯香槟。
张超和那位漂亮姑娘的谈话好像已经结束了,他转头视线越过漂亮姑娘落在蔡程昱身上,“菜菜,跟上我。”
“哦哦!我来啦!”蔡程昱把杯子里剩下的一口香槟酒喝掉,大踏步赶紧追上张超。
“你是他的助理吗?”漂亮姑娘一把拽住了蔡程昱的胳膊。
“对啊。”蔡程昱有点得意,他可是这位漂亮姑娘得不到的男人的助理,“你在追我们张总吗?”
“对啊,你有意见吗?”
“哦。”蔡程昱甩开她的手抬腿往前走,而后又将身体微微往后仰,小声地说,“你知不知道……”
“知道什么?”
“只有我知道,穿着正装超级帅的他,其实穿了一双小熊袜子。”
“……”
“是我的。”